兩個人洗過碗,阿珩又陪著李媽媽出去曬太陽,兩個人坐在門口向著陽光,把臉曬得紅黑紅黑。李媽媽用手帕遮著阿珩的臉:“小丫頭是不能多曬太陽的,曬多了曬成大花臉,不好找女婿。”
阿珩輕輕一笑:“不找也行,找了也未見多好,我在這事情上不報什么大希望。”
李媽媽的棉袍子鼓鼓囊囊,她在太陽底下抽那從織物縫中跑出來的毛:“女人吶,就和那羊羔子似的,打生下來開始,賣錢、產奶、被薅羊毛,再被吃干抹凈,連骨頭都要被狗嚼碎。嫁一頭公羊,公羊有時候還拿角去頂你。都是羊,都是被宰的命運,可那些公羊就不知道好好過日子。”
遠遠的幾個土兵也在一旁曬太陽,一邊曬一邊向著這里指指點點,不用想也知道他們是在看阿珩。他們今年功勞或是歲數不夠,沒能夠得上配婚,在寨子里再見不到女人,所以看見阿珩不免都要調戲幾句。
李媽媽斜著眼睛瞪著他們,擔心起阿珩的未來:“雖說今年二奶奶把你保下了,可也不能保你一輩子。最多明年,你必也得被配婚,到時候要是配上那些個不懂愛人的畜生,一輩子也就算完了。”
阿珩躺在木頭上,被太陽曬得懶洋洋:“到時候再說。李媽媽,你再講講你過去的故事嘛,我最愛聽了。”
就當是哄著阿珩睡覺一般,李媽媽也并不拒絕:“過去的事情可多了,不知你愛聽哪一段呢?”
阿珩說:“我們已經講到卓二爺進寨子的那一段了。”
“那有什么好講的。”李媽媽說,“他來了之后,這寨子風氣大變,我其實心里最是討厭這個人,和討厭馬婆子不相上下。”
阿珩的聲音已經非常迷離,好似馬上就要睡著:“你就當對我吐一吐心中煩氣,我聽了就睡過去。”
明和十五年元宵,寨主夫人又一次發病,發病時痛苦萬分,雙手痙攣如猴爪,青筋暴起似青蛇。
可大仙已經飄然而去,無人再替寨主夫人治療,老寨主牛唐除了坐在外面聽夫人痛苦哀嚎之外,可謂束手無策。
這時候,下面有人來報,說有一個少年來投山門,手中拿著王查禮的推薦信。
牛唐就接見了這名少年。
說是少年,不過是因為長得年輕,其實他已經年滿二十。他自稱是王家的遠門親戚,名喚卓瑯。卓瑯身懷一身好武藝,又有王查禮做保,牛唐就收下了他。
牛唐的大兒子牛問天恰從外面剛歸來,作為牛峰寨第一繼承人,卓瑯就拼命和牛問天搞好關系。恰這牛問天是在外面讀過幾句書,寨子里唯有卓瑯也有些學識,二人很快就混熟了。
不久后,寨主夫人去世。王查禮為了討好牛峰寨,居然把自己的女兒王心薇送到寨中來,作為老寨主的續弦夫人。
王心薇穿著紅嫁衣來的,來了之后送進洞房就開始鬧,哭哭啼啼鬧了好幾天。也就虧了老牛歲數大不似從前心熱,且他其實也并沒有續弦的心思,就猶豫著要把王心薇送出去。這時候,那馬婆子打起了王心薇的主意,請求老牛把王心薇嫁給自己的鰥夫兒子。
她那兒子塊頭大得驚人,但卻是個傻子。李家的丫頭被活活糟蹋死在前,所以寨子里的女人都為王心薇捏了一把汗。
所幸這事兒還沒落定,那傻子死了——夜里喝多了去撒尿,沒站穩從山坡上滾下去,找到的時候一個大塊頭脆生生摔成了好幾瓣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