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成依然不愛太熱,他一邊挑撥爐炭火,一邊漫不經心問阿珩:“華旭子的故事,你是怎么知道的呢?”
阿珩一口氣呵出去,自己也覺得有些好笑:“從前,師傅不給我教‘君子行止’這套劍法——怎么求都不肯,有時候看個一招半式,也不過是霧里看花,領悟不到精妙。這回去金都時,不知怎的,也許是喝了酒,也許是心境有所不同,忽然就開了靈竅。”
她轉過身來笑:“后來我發現,這劍竟是分男女的。若是男子練,就如空殼房屋,只見華表未有內蘊;女子練之,卻能如水流潺潺,接續不止。若練得一定境界,可以透過劍勢窺見心性,劍法與心法相融,方能領悟其精髓。”
“師傅曾說過,這是他師傅教的。而當我把華旭子想象成月離的一位女性,很多故事就合理多了。”
自成“哦”了一聲,也不多問:“馬上就要過年,這個年總是可以好好過吧?”
自成的緘口不問,是對阿珩最大的支持。她笑:“你說這話的意思,好像我要鬧多大的事一樣。其實我實話告訴你,我不過是年后要去月離逛一逛,祭奠一番祖先們罷了。”
自成輕笑一聲,繼續撥弄著炭火:“我可沒那意思。我不過是怕你心里有了國沒了家。”
須臾便是新春,臘月斷斷續續飄了一個月的雪,天地間一片寧靜。家里人口少,唯有自凝蹦蹦跳跳在院子里玩炮仗。自凝的笑聲清脆,打破冬日的沉寂,讓呆呆的阿珩心中不自覺閃過一絲溫柔。
十五之后,阿珩告別自成,獨自出發。走時自凝又嘟著嘴:“姐姐你也太忙了些!比州府的老爺還要忙!”
阿珩笑道:“只忙過這一陣我就回來。”
自成抱著自凝,順著自凝的話來哀嘆:“是啊,你姐姐總是忙,有事也忙,無事也忙,總之是個不著家的人。”
流浪之旅自由卻也艱難,自定西一路向北,先到涼都再到云州,風雪交加。若是從前用軍營的馬匹,順著官道,即便風雪再大,估計多不過五日即可穿越整個涼金邊境,但如今她是帶著一匹小騾子在山間徒步而行,自然有些緩慢。
沿途山川冷峻,雪壓松枝,偶有寒鴉掠過,更顯孤寂。阿珩喜歡這種自由之風吹過的感覺,仿佛一切煩惱都被風雪洗凈,一切負擔都被天地凈化,有時候坐在冰面上看碧空如洗,內心也會涌起一股莫名的寧靜。
她不是故意找苦吃。
師傅曾說過,失去愛人那段時間,他憑著雙腳穿越涼金去找愛人的故鄉,想要挖掘愛人那些還未來得及分享給他的過往。只可惜他走到一半就返回去,因為他忽然開悟了。
至于他悟到了什么,他沒說,只是看師傅的樣子,也許他真正領悟到生命的本義吧。
這些故事零零碎碎,都是阿珩練功的時候,師傅當做心法傳授給她的。如今阿珩每走一步,都對師傅所說的那些話感悟更深。
師傅曾說他不愿意再沾染塵間事,故而自命“破塵”,可不知為什么他又忽然參與到天機之案之后的事情中去——阿珩認為他必有自己的緣由。
她是順著他的靈魂長大,好似攀著一棵大樹長大的藤蔓。
所以她一定要追尋著他的蹤跡找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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