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寧長公主的鸞駕徑直入了宮門,朱紅的裙裾掃過漢白玉階,驚起幾只歇腳的雀鳥。“皇兄今日氣色倒好。\"
長公主不等通傳便徑直入內,身旁的太監誰也不敢攔著。
這本就是常態,可見其受寵的程度。
她徑自坐在皇帝下首的紫檀圈椅上,順手將團扇往案幾上一擱。
皇帝從奏折堆里抬頭,眼底浮現真切的笑意:“難得你這丫頭有空來看朕。”
他示意宮人換上冰鎮的酸梅湯,“最近天熱,前一陣朕特意賜了一些織金云羅紗給你,可夠用?”
“前一陣,齊洲又貢了一些綢緞,若是還差什么,就自己去挑一些。”
“妹妹今日不為這個。”
長公主突然打斷,鳳眸直視龍顏,“聽說皇兄抓著了唐波,不知可否讓臣妹見上一見?”
\"啪\"地一聲,朱筆跌在奏折上,濺起幾點猩紅。
皇帝面色驟沉:\"誰在你跟前嚼舌根?并無此事。\"
長公主冷笑一聲,不滿地將手中的酸梅湯重重磕在案幾上:“這宮里能從皇兄身邊探消息的,左不過那幾位。\"
她意有所指地望向后宮方向,“她的人都說得有模有樣的,皇兄還要同臣妹打啞謎?”
“果真是枕邊人比親妹妹更貼心,你肯讓她知道,倒是瞞著我。”
皇帝眼眸微怔,這話,是指——昭華夫人?
如今梁妃已經沒了,這宮里只有昭華夫人和趙妃有些權柄,何況安寧與昭華夫人素來不睦。
昭華夫人又是怎么知道的?
他指尖無意識摩挲著扳指,終究沒往下追問。
皇上端起茶盞掩飾神色:\"唐波早死在火場多年,你莫要聽信謠。\"
窗外蟬鳴突然聒噪起來,冰鑒里的寒氣凝成水珠,順著鎏金紋路緩緩滑落。
“還想糊弄我!”
安寧長公主馬上站起來,三兩步逼近御前,朱紅裙裾掃過地上的金磚,鳳眸里燃著灼人的怒火。
她一掌拍在龍案上,震得案上的茶盞都跳了跳,一臉不悅瞪著皇上:“皇兄,你應該還記得,當年皇嫂薨逝時我就說過,唐波絕不是那等小人!”
“可你卻信誓旦旦,直我看錯了人,識人不清。”
“如今他人既然落在你的手中,那我一定要當面問問他,當年到底是怎么回事。”
“皇兄,你若不讓我見他一面,我便是到了九泉之下也要惦記著這事。”
\"胡鬧!\"皇帝一把摔了茶盞,碎瓷濺在明黃衣擺上,\"好端端的咒自己做什么?\"
殿內死寂得可怕,連檐下的銅鈴都噤了聲。
良久,皇帝疲憊地揉了揉眉心:“罷了……朕告訴你,唐波確實冤枉。”
“你不需要再見他。”
皇上嘆了嘆氣:“一切,都是朕疏忽了。”
\"什么?!\"
長公主踉蹌后退半步,翡翠耳墜在頰邊亂晃,她突然捂住嘴,指縫間漏出顫抖的聲音:“那梁妃入獄莫非……”
皇帝目光晦暗地望向窗外:“她謀害先皇后,樁樁件件……”
龍袍下的手背暴起青筋,“只是涉及宮闈秘辛,不便昭告天下。”
“好個毒婦!”
長公主突然冷笑,鎏金護甲在案幾上刮出刺耳聲響,“我雖嫌她矯揉造作,往日裝得賢惠大方,從無脾氣,不像個真人,卻不想竟藏著蛇蝎心腸!”
“果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皇帝緩緩吐出一口濁氣,指尖在龍紋扶手上輕叩:“既知真相,此事便到此為止。”
他目光如刃,“唐波之事,你就當從未聽聞。\"
安寧長公主朱唇微揚,非但沒退,反而又往前邁了半步。
她從來都是隨心所欲的,即便是皇上,也不能讓她打退堂鼓,手上鎏金護甲\"咔\"地一聲扣在龍案邊沿:\"皇兄,我還是要親自見他一面。\"
皇帝太陽穴突突直跳。
若換作旁人敢這般放肆,早被侍衛拖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