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鋒城,現在到底怎么了?”
云霧之中,嬰兒忍不住問了一句。
她在歸墟已經沉寂了太長時間,本應該是無欲無求,心里想著的要么是仇恨,要么是自由。
但新權限這種東西,每一個至尊都不會拒絕了解。
說的悲觀一點,中立陣營至今都找不到可以真正對抗世界的辦法,現在所謂的對抗,從另一個角度來說,甚至可以理解成是在中立陣營真正具備威脅之前,世界根本就懶得理會。
大多數時間里,世界的意志,秩序陣營的權柄,都是在對抗混亂。
紀元之所以會終結,就是中立陣營無力對抗世界的結果。
如果中立陣營真的有足夠的底蘊跟世界分庭抗禮,那么紀元就不會終結,各大勢力也不會覆滅后再新生,真實烙印也不需要犧牲大部分人只是庇護一小部分精英。
說到底就是實力不夠。
而且在可以看得到的未來里,中立陣營仍舊看不到可以對抗世界,對抗秩序的希望。
沒有希望。
一點都沒有。
因此在中立陣營的底層邏輯里,絕望始終貫穿始終,而漫長的時光不斷向前,最能夠增加中立陣營底蘊的,無疑就是新權限。
一條新權限的確立,實踐,到成功,也就意味著多出了三個權柄,以及權柄之下嶄新的能力體系。
這是哪怕紀元終結,哪怕世界死亡都不會消失的東西。
沒有人會不感興趣。
而此時的鋒城,顯然就是新權限萌芽的引子。
“我看不到。”
大帝緩緩搖了搖頭:“這片時空的我可以看到,但我來自未來,當前這片時空是被謊權限和新權限同時影響的,不身在局中,看過去就都是虛假。”
嬰兒像是看白癡一樣看了大帝一眼:“你也說了這片時空的你可以看到,這片時空的你,對現在的你來說是過去,那不就說明你過去看到了?難不成你還能忘記?”
她整個人突然愣了一下,聯想到了新權限的特性。
大帝也沉默下來。
很顯然,過去的他確實看到了。
但現在的他忘記了。
這就是新權限。
“真惡心啊...”
嬰兒輕聲嘆息了一聲,看著大帝:“如果是這樣的話,你的目的就很好猜了,新權限那位至尊,在我恢復自由后盯上我了?不,應該是你覺得他會盯上我,你在他盯上我之前在我這里埋下伏筆,是打算提前截胡?打算讓我恢復自由之后,為你效力,增強你這邊的實力?”
她聲音頓了頓,嗤笑了一聲:“堂堂至尊,原來就這點格局?整天算計著自己地盤上那點東西?”
她曾經是謊權限的至尊。
恢復自由的情況下,哪怕是丟掉了大部分的底蘊,但只要剩下一點,也足夠讓她在最短的時間里回到巔峰強者的層次。
而且她的經驗眼光都在,絕對比普通的巔峰強者更加難纏。
等到她走到九級權限,也就是巔峰主宰,或者上位主宰的時候,如果謊權限的第三權柄還沒有明確歸屬的話,她甚至可以重新回到至尊的層次。
但大帝知道這不太可能。
嬰兒冥冥中也有所察覺,皇曦掌握著真相權柄,而另外兩種權柄,似乎都已經跟不同的人建立了不同的聯系。
她的機會很小。
可即便如此,她仍舊可以成為巔峰主宰。
這確實值得大帝親自下場拉攏。
畢竟如今的至尊就這么幾個。
嬰兒如果恢復自由,她肯定不會加入皇曦的勢力,秦微白也不會同意。
太一,人王都成了過往。
幾人之外,除了大帝,最有可能成為至尊的還是皇曦的兒子。
新權限似乎跟太一的兒子有關,大帝又在這里防了一手。
說來說去,她似乎只有大帝這一個選擇了。
嬰兒可以理解大帝的做法,也認可自己恢復自由后代表的價值。
可現在這是什么時候?
舊世至尊正在落子。
皇曦親自盯著棋盤。
太一看起來置身事外,但肯定另有謀劃。
即便是處在關鍵時刻的人王,內心也應該有所打算。
舊世至尊心心念念的給本世界的中立陣營增加底蘊,扶持新權限,而你一個濃眉大眼的本世界至尊,卻抓住機會偷偷跑過來拉攏一個未來的巔峰主宰?
這事怎么看,格局方面都是落了下乘,顯得有些小家子氣了。
“如果我恢復自由,并不一定非要選你不可,我也可以用自由人的身份行走在中立陣營,別以為我有了自由就可以放棄仇恨,我還是會針對皇曦,即便有了自由,我也會在歸墟等著他。
只要我活著,我就不會放棄仇恨,所以想讓我為你效力,只能說你想多了。”
嬰兒聲音平淡的開口道。
舊世界的記憶,她或許恢復的不全,還有不少殘缺,但該記得的東西,她仍舊記得。
身為羽族世界公認的神女,希自然不可能是一介白身,她同樣也出身顯赫,單論地位,甚至遠勝于早期的皇曦。
她的族群,她的文明,都是羽族當時最頂尖的王族。
那是可以代表著她的一切的東西。
與皇曦一戰后,她徹底隕落,她的族群與文明下場可想而知。
至于他們是被皇曦滅掉的,還是被曦白滅掉的,都不重要了,所有因果,都應該算在皇曦頭上。
自由她當然想要。
但為了自由讓她放棄仇恨,又怎么可能?
“我不求前輩為我效力。”
大帝聲音平靜的開口道:“前輩恢復自由之后,可以做自由人,甚至可以加入其他的勢力,都無所謂,我對你也沒有這方面的要求。”
嬰兒皺了皺眉,有些困惑:“那你的伏筆是用在哪了?”
大帝默默的看著她,良久,才淡淡的給出了答案:“伏筆之下,你我之間已經有了強烈的因果糾纏,我無所謂你的立場,我要的,是你的終局。”
“我的終局...”
嬰兒眉頭皺起:“什么意思,說明白點。”
“人都是要為自己做打算的。”
大帝聲音平緩:“老師他們在謀劃新權限,既然沒有我的事情,那我就沒必要參與。
在條件允許的情況下,我自然要為自己做打算。
謀劃新權限,是增加中立陣營的底蘊。
舊世至尊的存在,同樣也是中立陣營的底蘊。
既然我們現在看不到對抗秩序的希望,那么基于這個前提,只要可以為中立陣營增加底蘊,那么任何行為,就都是對的。
前輩認同我的話嗎?”
“說下去。”
嬰兒面無表情的開口道。
“前輩是活不到下個世界的,你如果恢復自由,大概算是一個有著舊世至尊身份的巔峰強者,但你和老師他們一樣,最多就是兩世的壽命。
如果在本世界老師無法晉升真實的話,那么當前所有的舊世至尊,都會隕落。
所以他們會謀劃新權限,選擇自己的精神傳承者,將自己的故事,自己的權限,中立陣營的底蘊,帶到下個世界去。
沒人愿意去死,但在毫無希望的情況下,他們只能這么做。”
大帝微笑道:“晚輩不才,現在也沒法參與老師他們的布局,但晚輩同樣也想要效仿舊世至尊,提前布局,為自己選擇一個可以活到下個世界的精神傳承者,為下個世界的中立陣營增加底蘊,這是我現在正在謀劃的。”
嬰兒眨了眨眼睛,理所當然的開口道:“所以你選擇了我,做你的傳承者,神秘權柄,還有這樣的效果?”
她的語氣太過理所當然,理所當然的讓大帝都無以對。
兩人在云海之上安靜的對視著。
沉默了一會,大帝才平靜道:“我選擇了我自己。
前輩恢復自由后,算是狀態特殊的舊世至尊,但又不完全是,你和真實環境融合過,即便本世界覆滅,你沒了所有痕跡,但總歸會有相關概念存留下來。
我說了這么多冠冕堂皇的話,主要是想說,我不在乎你恢復自由后的立場,但你的結局,會因為我的伏筆而被確定下來。”
他看著嬰兒的眼睛:“我會融合你,利用你和真實環境融合的特殊性為支撐,度過世界交替時從無到有的虛寂,在下個世界,以舊世至尊的身份,看看下個世界的風景。”
坦蕩,直接,光明正大。
在嬰兒面前,大帝沒有絲毫的隱瞞,直接說出了他自己的計劃。
嬰兒恢復自由后要做什么,他不在乎。
他看中的,是嬰兒跟真實環境融合后的特殊性。
神秘權柄可以將這種特殊性放大無數倍,而這也正是嬰兒即便恢復自由后,也沒辦法完全割舍掉的底蘊。
大帝如果得到這種底蘊,利用自己的神秘權柄,有著相當大的概率形成自己的真實光環,度過舊世界覆滅,新世界未生的那段‘無’,然后從無到有,以舊世至尊的身份出現在下個世界。
他不曾嫉妒過林十一和自己在未來看到的李東城。
也不會怨恨老師為什么不選擇自己。
都已經成了至尊,作為這片宇宙里最強的個體生命之一,他想要什么,可以自己謀劃,自己去爭。
至于讓嬰兒成全自己這件事情,也很難去論什么對錯。
就算真的有什么對錯,那也沒有說出來的意義。
如今鋒城正在發生什么他也看不到,甚至相關的事情都忘記了大半。
但他至少還記得逐風盈的打算,也記得戰神在這次事件里的態度。
戰神為什么會默認此事?
這其中有他知道李天瀾在其中布局的原因,可就算沒這個原因,他同樣也會默認,至少沒辦法直接阻止。
逐風盈圖謀至尊子嗣是大罪,但從整個中立陣營的角度來看,放棄一個上限只能是八級下位修羅的至尊子嗣,換來一個謊權限的九級主宰,這簡直正確的不能再正確。
明面上的對錯在注定絕望的環境里根本沒什么意義。
想要什么就要去爭,只要能贏,就是對的,輸了,那就全錯。
成王敗寇四個字,在整個陣營早已發揮到了極致。
大帝想要嬰兒這種曾經跟真實環境融合的底蘊,他想要,干脆就說了出來。
他不覺得自己錯了,如果事情發展到最后,他想要的沒得到,那才是錯了。
嬰兒如果能夠掙脫出他的伏筆,那是她自己的本事。
事實擺在這里,哪有這么多的錯誤和正確。
“可以。”
嬰兒也沒生氣,反而很認真的思考了一會,她才點點頭,繼而露出了一個自嘲的笑意:“想不到我還能發揮這種作用。”
她本身就是舊世之人,能活到本世界,是僥幸中的僥幸,接下來無非是兩個結局,要么恢復自由,在本世界覆滅中再無幸存的可能,要么被真實環境同化,在本世界覆滅之前就徹底喪失自我,完全消失。
前方早就沒了活路,她自然也不會吝嗇這點底蘊。
成全后輩,可以說是每一位舊世至尊的使命。
皇曦太一他們能從羽族活到本世界,背后同樣也有一位羽族世界的舊世至尊付出與成全。
而她現在面對的情況是大帝主動在要。
要就要了,給就給了,注定會沒有的東西,能被利用一下,嬰兒真的是半點都不介意。
大帝整理了下自己的衣衫,對著嬰兒鄭重躬身。
嬰兒帶著笑意
看著他,笑道:“本世界還很年輕,你現在也還很年輕,現在考慮這些,早了。”
“機會難得。”
大帝搖搖頭:“自由的契機并不遙遠,到時候前輩何去何從,自便就是。”
嬰兒點點頭:“真是狡猾啊。”
大帝明白對方的意思。
嚴格來說,這根本就不是一場公平的交易,而是大帝在空手套白狼。
而不是嬰兒用自己的終局來換取自由。
因為嬰兒的自由跟大帝沒有關系,他無非是帶過來一個消息,順手在這里設置伏筆而已,從這個角度來看,甚至可以說是大帝在強取豪奪。
大帝也認可這一點,但卻沒什么不好意思的,只是緩緩道:“本世界發展到如今這個程度,算上你我之間如今形成的聯系,下個世界的舊世至尊,已經可以說是有三位了。
前兩位都是我的小師弟,其中一個還好,什么都不在乎的性子,我做什么,他也懶得管,正因為如此,我才會現在來到這里,留下伏筆。
因為前輩可以恢復自由,跟我這位小師弟有最直接的關系。
至于另外一位小師弟,多少就有些小心眼了,所以我趁著被他影響之前來到了這里,算是各出手段,我知道他的打算,但前輩應該也清楚,有些事情,是不能謙讓的。”
嬰兒點了點頭:“至尊和至尊之間的復雜關系,我比你清楚。”
她是經歷過羽族世界的巔峰時期的。
而羽世界的巔峰期,至尊數量比現在的中立陣營要多好幾位,各個勢力組成的中立陣營更加浩大,至尊與至尊之間的關系也更加復雜微妙,彼此之間的認同與欣賞,現實利益的矛盾和沖突,關于未來的謀劃和分歧,能夠生死相依的信任和默契,其中甚至還能夾雜著至尊之間的愛恨情仇,只能說人多了,什么事情都有可能發生。
嬰兒望著眼前的云海,怔怔出神。
羽世界的神女,在本世界暫時還沒有相似的人物出現,如果真的要對比的話,在她成為至尊之前,在羽族世界的地位,大概會比本世界的風輕舞強一點,又比本世界的秦微白弱一些。
毫無疑問,那個屬于她的時代,她是羽世界中最耀眼的女人,是真正意義上的風華絕代。
這樣的她自然不可能沒有追求者。
最終她和皇曦在一起,被人說成是天作之合,那是皇曦走通了新權限,成為至尊之后的事情了。
在皇曦成為至尊之前,皇曦也是吃到了天鵝肉的癩蛤蟆。
嬰兒眉頭輕皺,她隱約記得當初還有另一個癩蛤蟆在一直糾纏自己的,從八級權限糾纏到至尊層次,自己跟了皇曦后還在上躥下跳,被皇曦收拾了好多次都不服氣。
那是誰來著...
相?
應該是。
命運權限的至尊...
嬰兒不知道對方的結局如何,印象里為了對抗越來越強烈的混亂規則,他在一次行動中為了掩護皇曦而隕落了。
相的隕落意味著那個紀元終結的開始。
再然后她就不清楚了。
同樣是在那個紀元,她被皇曦徹底終結。
“你說的可以讓我恢復自由的小師弟...不是鋒城這位?”
嬰兒回過神來,隨口問道。
“鋒城這個,是心眼小的。”
大帝笑呵呵的開口道。
如果他可以得到嬰兒最后的底蘊,那么他也可以成為下個世界的舊世至尊。
本世界發展到現在,下個世界的舊世至尊已經有三位。
林十一必然是占據一個名額的。
新權限的至尊,無論如何,都必須要活到下個世界,本世界付出再大的代價,都要保證這一點。
新權限也將在下個世界徹底成熟起來,就像是本世界的謊權限。
林十一之后,則是李東城。
李東城還沒有成為至尊,甚至還不是巔峰強者。
可他的武道神形,早就已經完美到了至尊可以輕易判斷其未來的程度。
以東皇之名,燃燒皇曦和太一的部分底蘊前往永恒熔爐,他的未來不而喻。
如果李天瀾沒有晉升真實,到了本世界寂滅的最后一站前,掌握新權限的林十一,就會成為羽世界的皇曦,是本世界當之無愧的無敵者。
而太一也將在那個時候交出極限權柄,李天瀾則分裂出自由權柄。
李東城三權柄合一成為源頭,則會成為羽世界的太一,是本世界的最強至尊。
源頭與新權限,都有了前往新世界的資格。
李東城現在幾乎就是無欲無求,什么都不在乎。
源頭的劍氣在未來徹底斬碎了嬰兒和真實環境的融合,但做完了這一切,他根本就沒多余的動作。
他知道嬰兒的價值,但不想碰,也不想管。
而林十一卻是個小心眼的。
大帝完全可以肯定,如果自己來的慢一步,自己必然會受到新權限的影響,繼而暫時性的忘記嬰兒的存在。
如此一來,恢復了自由的嬰兒就會直接處在林十一的視線注視之下。
他自己不再需要嬰兒的特殊底蘊前往新世界。
但風輕舞卻需要。
風輕舞距離至尊,距離掌握權柄只差一步。
這一步邁出去,加上嬰兒的特殊底蘊,林十一和風輕舞在下個世界就真成了本世界的李天瀾和秦微白,成了跨越世界的神仙眷侶。
大帝承認那種畫面很美。
但問題是下個世界的風景,他也想要看一看。
大帝在云海之中走了幾步。
看著天地間翻涌的云層,疾風涌動,若有若無間,他察覺到了錦繡玲瓏的氣息,也察覺到了靈犀琉璃的氣息。
他隨意抬起手,將周圍的云朵凝聚成了一支筆。
“前輩確實夠狠的,不過我來這里,可以助前輩一臂之力。”
嬰兒挑了挑眉,沒有說話,但也沒反對什么。
大帝輕輕嘆息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