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臨事素來雍容鎮靜,乍逢此等變故,也不禁心跳如擂鼓一般。他極力屏息而立,只聽身后一個冷峻的聲音低低的道:“皇上少安毋躁。驚動了他人,我只怕傷及無辜。”皇帝見那人早知自己身份,心中悚然一驚,面上卻絲毫不露聲色,沉聲道:“你是何人?既然知道朕的身份,也該知道弒君之罪,當誅九族!此處天羅地網,假使朕躬有損,你亦不能全身而退。”那人道:“皇上若依我安排行事,絕不傷你分毫。”皇帝哼了一聲道:“刀劍相逼,想來必非善事。若害及國體民生,朕絕不會依你。”那人冷笑道:“皇上多慮了。我只是想帶皇上去見一個人。到時見了面,你自然明白。”
皇帝聞剎那之間腦中已轉了數轉。不經意抬眼,前面蘇顏華仿佛已有察覺,正往這邊瞧過來。他眉頭一緊,當即昂首道:“好,朕且信你,。”說著又道:“你把刀收起來罷,朕跟你去就是。”那人嘿嘿一笑,道:“皇上金口玉,自然一諾九鼎。不過,我怕驚動了一樂亭中的沈大人,又要大費周章。也就只能委屈皇上你了。”說著手中鋼刀一抖:“你慢慢轉到這邊來。”皇帝依緩慢轉身,那人也跟著移到皇帝身后。
眼看兩人正要開步,樹后猛地竄出一人,撲上來抱住那人大腿,一面口中高呼:“寧公子快跑!”皇帝早聽出是同興的聲音,方欲動作,怎奈頸上鋼刀卻紋絲不動。又聽“砰”地一下,余光所見,同興已被擊昏,斜斜倒在徑旁。
只聽那人悍然低喝:“快走!”皇帝挺身前行。方走出兩步,后面忽然“錚——”的金石之聲,似是寶劍出鞘,又“撲”的一響,已然刺入一人體內。皇帝心中一突,旋即聽到低沉□□響在耳畔,“啊——”的一聲,分明是個女子!他再也顧不得許多,猛然回身,見那人葛巾蒙面,青衣短打,此時卻也正轉臉去看。似是頗覺震驚,手上的刀也不由往旁邊一偏。皇帝見機,掏出懷中一物,往身旁樹干上狠狠砸去,林間頓時轟然巨響。硝煙頓起,頭頂松針如無數短劍,四散垂落。兩人聞聲都是一愣。皇帝回神的瞬間已經看見蘇顏華側著身子倒在那人腳畔,胸前一把匕首直沒至柄,不禁如五雷轟頂一般,幾乎立身不住。
那人見事已至此,錯身還刀入鞘,又伸手欲去拔那匕首。皇帝情急之下趨前一步大喝道:“你敢!”那人聞身形一頓,遲疑了一下,終于還是放棄。直起身來道:“我本不欲傷人——”話猶未盡,見皇帝眼中兩道凌厲目光直刺過來,只得嘆了口氣,自腰間摸出一個小包,丟在皇帝腳旁,又道:“即刻上藥,可保住性命。”畢轉身幾個起落,消失在密林深處。
皇帝早已兩步奔到蘇顏華身旁,只見她額頭冷汗涔涔,鼻端氣息微弱,一張臉沒有半分血色,連唇上也是雪白!胸間素衣卻已被鮮血層層浸染,仿佛開了一朵詭異的大花,殷紅悱惻,觸目驚心。他只看了一眼,便感覺自己胸口也一陣陣的牽痛刺痛,痛不可遏!他想起方才自己信誓旦旦保她一世周全,不過才片刻她便已血濺當場。自己近在咫尺卻也只能眼睜睜看著,絲毫無能為力!他心中瞬間涌起一股難以說的情緒——懊惱、悔恨、憂慮、憤怒……一波一波揉碎了,上上下下的躥,四肢百骸都覺得痛,急痛難當。
他腦子里整片恍惚的空白。他不知道自己該干什么,麻木之中伸手去握她的手,觸到她的皮膚,冰涼透骨。她的眼睛半開半合,小鹿一般無力的望著他,仿佛有千萬語要講。這眼神,他似乎哪里見過——是了,七歲那年,父皇賓天之前也曾這樣瞧著他。
他忽然覺得怕,怕她已經——他心中一凜,不敢再想下去,慌忙起身去找那人留下的藥包。方站起來,卻聽到她輕輕的咳了兩下。他回身一瞧,只見一星血沫子自她口中嗆出來,沾在唇角邊。他見了,吊起來的心方往下放了一絲。
正在此時,一長一短的噓氣聲遙遙而來,仿佛隔著極遠。皇帝知道這是宿衛們發出的訊號,目的只為迷惑敵人。果然沈墨安等眨眼間便已到了跟前。
沈墨安一見這陣仗,早明白了□□分。當即跪地磕頭請死,皇帝卻連聲只讓救人。
刀槍劍傷在習武之人原本稀松平常,侍衛里就有個中圣手。可如今傷者乃是圣上心愛之人,侍衛們動作起來不禁束手束腳。皇帝見了,心中萬般牽掛也只得背身走至林中。沈墨安不敢怠慢,忙帶了幾個人跟在后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