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梅英眼神迷離,望著許昶嘖了一聲。
許昶垂著頭,含糊不清道:“你想罵我什么,直說吧。”
趙梅英嘿嘿笑了兩聲,“知道會挨罵,算你還有人性。”
“人性?”許昶拍著自己的胸脯,晃晃悠悠抬起頭來,“我許昶,出生在梨花寨那樣鳥不拉屎的地方,從小就被我娘拿枝條抽著,督促著,寒窗苦讀十多年,一刻都不敢懈怠。你知道為了走到今天,我吃了多少苦嗎?”
讀書的苦,在座四人唯有他最有感觸。
許昶瞬間紅了眼眶,“這么多年,我不曾松懈過一天。數九寒天,別人都鉆進暖和被窩鼾聲入夢,我還穿著單衣在雪地里抱著書苦讀,只為了讓自己清醒些,不那么困。三伏盛夏,又熱又燥,我經常一讀整個通宵,蚊子叮了渾身的包。”
他仰天嘆了口氣,用力忍住眼淚,“我吃了那么多苦才走到今天,你說我沒人性?”
趙梅英拍著桌子,高聲反駁:“才學歸才學,人性歸人性,兩碼事。我承認,你有真才實學,年紀輕輕,一舉奪魁,成了天下學子的榜樣,這一點無可厚非。”
話鋒一轉,她臉色有些難堪,“可是,你不該害死春草。”
提起春草,許昶腦海中閃過一個影子。
突然詭異地笑了起來,笑著笑著落下眼淚,頹然塌下腰身,腦袋如小雞啄米一般不停地點。
“我對不起春草,都是我的錯。她待我一心一意,想要嫁給我,想要做我的妻。可是,我許昶堂堂狀元郎,怎么會娶一個丫鬟為妻。”
姜杏幽幽道:“不娶可以放她走,為何要害她的命?”
“她拿你做要挾,如果不答應她,她便要告到京兆府去,要讓我身敗名裂,要讓我遺臭萬年。”
姜杏:“死無對證,現在你說什么是什么咯。”
許昶:“天地良心,我說的話句句為真。”
不管他如何賭咒發誓,姜杏都不會再相信一句了。
她別過頭去,調轉視線,分明不想再聽許昶說下去。
許昶:“咱們從小相識,突然分開,我是怎樣的人,你心里沒數嗎?”
姜杏再看許昶只覺得陌生,甚至對于兩人青梅竹馬的歲月,也都回憶不起來了。
席間三人對他都有怨懟,許昶嗚嗚咽咽地哭起來。
“所以,我甘愿受罰,一輩子遭受心靈的譴責。在朝為官,誓死效忠朝廷,一輩子不娶,孤獨終老,還不行嗎?”
“向誰贖罪,如何贖罪,你自己看著辦。我們又能奈你何。”
姜杏依舊滿腹怨氣。
想讓他死,隱隱又覺得不甘。就像許昶說的,他寒窗苦讀十多年,一朝平步青云,咸魚翻身,尚未做出任何貢獻,便要因此喪命嗎?
人生沒有絕對的公平,也沒說必須一命償一命。
就如趙梅英,明知許昶身上背負著一條年輕鮮活女子的性命,卻依舊愿意對許昶網開一面。
因他的才學可以助益趙楹治理朝政,因他如今是最年輕的朝中大員。
其他的便可忽略,甚至不計。
可姜杏跟春草,曾經親如姐妹。
她咬牙道:“殺人償命,才是天經地義。你一輩子不娶,孤獨終老,這算是懲罰嗎?”
許昶轉頭看向姜杏,突然笑了一下,面容詭異,讓人心驚。
“所以,你是一定要讓我死嗎?我死了,你就安心了?”
姜杏氣結,回道:“殺人償命天經地義,何來我安心不安心。做人要堂堂正正,對得起親友,對得起曾相識的人,無愧天地良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