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謹雖恨沈霧不憐香惜玉,但今天是她復工第一天,沈括到后她仍然打起了精神。
大慶近年來還算安定,邊關和民生僅有一些小波動,奏報聽得人直打瞌睡,裴謹也不免走了神,目光時常偷瞄沈括。
因為沈霧的反常,她和沈括已有好一陣子未能好好相處,裴謹心里發癢,心想一會兒得找個理由進宮會一會沈括,否則后宮那么多嬪妃,時間一長她豈不就從朱砂痣變成蚊子血了。
就在裴謹心猿意馬時,忽然一道聲音大聲說道:“……陛下已到而立之年,然后位空懸多年,后宮不穩則前朝不寧,臣請陛下冊立后位,以保后宮安寧,后宮安寧,前朝自也受益。”
沈括本也靠在皇位上昏昏欲睡,聽了這話才打起精神。
往年也有不少大臣勸他早早立后,都被他以年歲和國政為由搪塞了過去,今天本也想故技重施,不成想一連數位官員站了出來,有的說:“大慶現今在外無戰亂,在內百姓安居樂業,四海升平,正是陛下冊立皇后的好時機。”
“陛下正當盛年,后宮嬪妃已有十數位。現在雖有太后娘娘替陛下看管內宮,但太后畢竟年事已高。只有冊立皇后,才能鎮壓住后宮妃嬪,陛下的內宮才能久安啊!”
沈括往日的借口被這些人反駁的干干凈凈,他掃視了一圈,發現這些或多或多都是沈霧的從屬!
他捏著龍椅的手指用力到指骨泛白。
裴謹站在隊伍中,身子微微發抖,臉上泛著青白之色,很是難看。
沈括沉默須臾,說道:“此事待朕跟太后商榷后再做定奪,今日先不議。退朝吧!”
沈括三步并作兩步,很快就離開了。
沈霧坐在位子上沒有動,朝臣三三兩兩離開,裴謹三步兩回頭,看著沈霧的身影,咬了咬牙折返了回去。
她盯著沈霧的側臉,目光如炬,“沈霧。逼皇上立后,可是你的主意?”
正陸續離開的朝臣們聞聽此聲,都悄悄停下了步子。
沈霧正閉目養神,指尖敲擊著椅子扶手,輕描淡寫道:“是又如何?”
“立后關乎國本!豈能隨意!你今日讓那么多朝臣一起上奏,不是逼著皇上馬上立后嗎!公主,你雖是公主,也是女子!怎能插手皇上的房中事,簡直有違女德!逾矩犯上!”
沈霧掀起眼皮瞟了過去,裴謹身子頓時一僵,一股涼意從腳跟躥上后頸,激起一身雞皮疙瘩。
“駙馬以什么身份在本宮面前說話?”
“自然是以陛下臣子的身份。”
“既是臣子,那本宮也是你的主子,豈有你俯視本宮之理。”
裴謹還沒反應過來,便被沈霧一腳踹中膝蓋,只聽嘎嘣一聲,裴謹低嚎一聲跪在了青磚地上。
沈霧俯視著她,拊掌大笑,“這才對嘛。”
眾朝臣面面相覷,眼底皆有憚色,裴謹痛的淚花都涌了上來,正想破口大罵,沈霧笑容一收,氣場大開,她站起身,環視一周,厲聲說道:
“皇帝已經弱冠,正當盛年,內宮嬪妃十數位,個個心思活絡。太后靜心禮佛,十日有八日不管后宮,長久下去,內宮不知要亂成什么樣。本宮是不想管這些事,可你們這些大男人,你們這些應當規諫皇帝的大臣都做了什么!”
沈霧嗤笑,“皇帝年輕,不知國本之重,還不想受皇后束縛再快快樂樂的玩幾年。而你們不愿得罪圣上,到頭來,還是要本宮這個皇姐出面,替你們來做這個惡人。”
裴謹越聽越不對勁,沈霧這是直接歪曲了沈括不愿立后的心思!
幾名朝臣撲跪在地:“微臣失職!請公主降罪!”
“臣等失職,請公主降罪!”
金水橋前呼呼啦啦跪了一大片,容首輔站在一旁神色陰沉不定。
沈霧轉過身,對裴謹道:“本宮要去見皇帝,你也跟來。”
御書房內,沈括已經得知了金水橋前的事,氣得差點砸了筆洗,聽到外頭太監行禮的聲音才趕忙坐回了位子上。
沈霧大紅色的朝服袍角從柱后閃出,她一步步走上殿,連個問好都沒說便在一邊椅子上坐下了。
沈括臉上的笑容僵硬了三分,深吸了一口氣,“皇姐怎么沒回府?可是還有什么事要跟朕說?”
裴謹慢騰騰的走到殿中,沈霧抬了抬下巴指她,“駙馬對皇帝立后之事頗為不滿,本宮帶他來請罪。”
“皇上!微臣沒有!”裴謹咬著牙道:“微臣只是覺得,此事當從長計議,急不得。”
沈括轉了轉眼珠,“皇姐,其實朕也是這個意思。就算要立后,也要等考察了六宮嬪妃,擇選德行、品貌、才華都上佳的女子。”
“本宮也沒說要你明日就選出皇后,自然是要好好選的。”沈霧看著裴謹說:“這樣一來,駙馬并非對皇帝要立后一事心存不滿,而是本宮誤會了?”
裴謹連忙點頭。
“既然如此,考察一事就駙馬來辦好了。”
“什么!”
裴謹和沈括異口同聲道。
裴謹的心仿佛被一只大手揉碎了,酸澀竄上心頭,她頓時就想掉眼淚。
沈括站起身,“皇姐!駙馬畢竟是男子,由他來選是不是……”
“是男子不錯,但他是本宮的駙馬,料想也不會有人說閑話。”
沈霧的視線在二人之間來回掃視,“怎么,駙馬以前和皇帝一向親厚,本宮自己親自來挑,恐怕又要有人說本宮‘不守婦德’,讓駙馬代本宮,皇帝不高興,駙馬也不愿意?”
“不、不是……”沈括看著裴謹的發頂。
裴謹調整了半天,才顫顫巍巍說:“微臣,微臣遵旨。”
沈霧這才滿意,“你就專心為皇帝挑選吧,等到時把內容記錄成冊,本宮跟太后一起欽定人選,皇帝,這總沒問題了吧?”
沈括強笑著點了點頭。
“還有。”沈霧又淡淡道了句:“駙馬從不規諫皇帝,不適合在都察院辦差,既如此不如做個文官,去國子監教書罷。”
“公主!”裴謹頓時慌了,她爬到沈霧腳邊,正要求她,沈霧便冷漠道:“本宮已經決定讓你在國子監做率性堂助教,教導監生。你若覺得這差事沒意思,本宮還可以讓你去看典籍,抄錄古書,你自己選吧。”
“微臣、微臣做助教就是。”
裴謹不求了,沈霧分明是要敲打她,不管她怎么求,這官位是保不住了。
送走沈霧這尊大佛,沈括回到乾清宮大發雷霆,把宮內砸了個稀巴爛。
陳旺在宮外聽得膽戰心驚,跟著他的小太監眼神恐懼,輕聲道:“師父,這皇上為何動這么大的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