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誠懇地看著皇上,那張溫潤如玉的面孔上,故作露出幾分不解。
“兒臣惶恐,不知父皇的意思是?”
皇帝不語,看了他一眼。
太子溫潤在外,內里藏鋒。
這個兒子,最像他,也最得他意。
“朕都說到這個份上了,你無需再小心翼翼,只管說你心中所想。”
聞,太子近前一步,聲音低了低:“父皇,兒臣不敢說,許靖央在危難關頭掛帥出征,她有功,這不假。”
皇帝捧著茶盞不語,點了點頭,示意他繼續。
太子又道:“只是,她先前打了西越,都奢望封將軍,若是此番她贏了北梁,回京之后,還不知要提出什么樣的過分要求。”
“軍中她威望高,百姓們也認可她,兒臣的兩個弟弟寧王、平王,都為她做過糊涂事,您都知道。”
皇帝搖頭,有些失望:“他們兩個不如你聰慧。”
得了皇帝暗示的首肯,太子自然直不諱。
“父皇,許靖央此女,確有大才,于國有功,兒臣不敢否認,然,其功過高,已非人臣之福,軍中只知神策大將軍,而不知天子詔令,此其一。”
他稍稍抬眼,觀察了一下皇帝的神色,繼續緩緩道:“其二,她以女子之身位列將帥,本已是破格之舉。”
“若此番再立不世之功,天下女子會如何想?豈不紛紛效仿,長此以往,陰陽倒錯,綱常紊亂,朝廷若盡是女輩,還如何治理天下?禮法何在,體統何存?”
皇帝捧著茶盞,渾濁的眼眸深不見底,抬眸看他一眼。
“朕還以為,你會因為長公主的原因,更能理解許靖央位高權重。”
太子面色一頓,轉而道:“姑姑不似許靖央這般野心勃勃,何況,姑姑是自家人,她也姓蕭。”
皇帝沒有繼續說長公主的事,而是淡淡問:“你覺得怎么辦才好?”
太子面上依舊溫潤,語氣卻透出幾分冷情。
“父皇,兒臣所見,應先假裝允她和談,頒下嘉獎詔書,將她穩穩妥妥地騙回京城。”
沒了那神策軍,一旦離開軍營,許靖央還不是如同蛟龍離水,猛虎失去利爪?
太子聲音壓低:“到那時,便可處置她了。”
皇帝蹙眉:“她在軍中聲望極高,若殺之,恐激起兵變,軍心不穩。”
太子也想到了這一茬,故而沉默下來,仔細思慮。
這時,皇帝從枕邊摸出一塊質地上乘的玉佩,遞到太子眼前。
這玉佩,是趙曦上回來信時,夾在其中的。
“朕偶然得知,此物乃西越皇族宇文疇的貼身之物,朕還聽說,許靖央是宇文疇流落在外的女兒,鈞兒,你怎么看?”
太子目光落在玉佩上,黑沉的眼眸,染上淡淡的驚愕。
“若果真如此,那她許靖央與我大燕便有血海深仇!西越與我交戰十數年,邊關將士百姓死傷無數,此恨不共戴天!”
“父皇,若將此消息昭告天下,根本無需我們動手,那些將她奉若神明的將士和百姓,第一個就容不下她!誰又能容忍一個敵國余孽,手握我大燕的兵權?”
皇帝緩緩點頭,臉上露出一絲贊許:“此事關乎重大,朕便交由你去查證,務必穩妥。”
“兒臣遵命!”太子立刻應下,又道,“父皇,當務之急,仍是先將許靖央調離北境,召回京城,只要入了京,一切才好安排。”
“是要叫她回來。”皇帝閉上眼,似在養神,聲音低沉,“不過,需得等北梁戰事徹底平穩,和談落定之后才行,鈞兒,你當明白朕的顧慮。”
太子心領神會:“兒臣明白,絕不會在此時動搖前方軍心,請父皇放心。”
皇帝忽又睜開眼,看著太子。
“前陣子,有不少人,其中不乏平王麾下的心腹,上奏彈劾你,說你縱容黨羽私下買賣軍糧,以權謀私。”
太子面色驟然一白,正要開口辯解,皇帝卻抬手止住了他。
“朕都不信他們,鈞兒,朕始終記得,你是在朕懷里出生的,第一個抱你的人,除了穩婆,就是朕了,我們的父子之情,豈是旁人能輕易離間的?”
太子頓時動容,眼眶微紅,深深低下頭去。
“兒臣,愿永遠為父皇分憂,絕不負父皇信重!”
皇帝欣慰地點點頭,揮揮手,示意他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