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著舊主尚在,新君年幼尚未親政,按大鄴祖制,只能先舉辦一個簡單的登基儀式,待到新君成人親政之時,再舉行正式的登基大典。
因此,佑安不用去天壇祭祀,只要到奉先殿拜祭先祖,再到承天殿接受百官朝賀,詔告天下即可。
晚余全程陪伴在他身邊,祭祖結束后,母子二人移駕到承天殿的后殿整理儀容,稍事休息,等文武百官到齊后再往前殿去接受朝賀。
佑安到底年紀小,盡管昨天在禮部官員的引導下進行過兩次排演,事到臨頭,還是免不了緊張。
一整套莊重繁瑣的祭祖儀式下來,已經耗費了他大半心神,還沒好好地喘口氣,又聽到禮官在前面高喊“恭請皇上太后臨朝”,頓時緊張到小臉發白,聲音都在發抖。
“母后,我怕。”
他仰頭看向晚余,本該天真無邪的眼睛,盛滿了驚慌與忐忑,還有對未知世界的迷惘。
他知道從此以后自己將要擔負起整個天下的責任,卻不知道這第一步該如何邁出。
晚余心疼地回望著他,彎腰牽起他的手,將他因緊張而冰涼汗濕的小手用力握在掌心,給他最溫柔也最堅定的撫慰。
“好孩子,不要怕,記住你父皇的教誨與囑托,你身上流著祁氏皇族的血脈,你是這江山當之無愧的君王,往后的日子,母后會一直陪著你,直到你長大成人,成為令萬民敬仰,天下臣服的帝王。”
“父皇呢?”佑安問,“父皇也會一直陪著我嗎?”
“會的。”晚余說,“父皇也會一直陪著你,只要你想著他,他就會一直在。”
佑安的眼睛亮起一瞬:“這話父皇也說過。”
“什么話?”晚余問。
佑安說:“小時候,我聽說母后死了,就很難過,父皇和我說,只要我一直想著母后,母后就會一直在。”
晚余心頭一跳,片刻的呆滯后,笑著握緊了他的手:“你父皇說得對,無論母后身在何方,母后的心都和你在一起,父皇也一樣,無論他身在何方,只要你想著他,他的心就會永遠會和你在一起。”
“母后也會想他嗎?”佑安問。
晚余愣住,不等她回答,前面再次響起禮官的叫喊:“恭請皇上太后臨朝!”
“皇上,太后,時辰到了,咱們走吧!”胡盡忠在一旁哈著腰提醒。
“走吧!”晚余斂了斂神,挺直了腰身,攜著佑安的手向前殿走去。
那未知的前路,何止佑安害怕,她也同樣害怕,但她不會逃避,也不會退縮,她會牽著佑安的小手,將他送到那至高無上的皇位,陪著他坐穩江山,看著他君臨天下,將他父皇開創的太平盛世延續下去,成為他父皇所期望的一代明君。
母子二人攜手走到前面,以五位輔政大臣為首的文武百官整整齊齊,鴉雀無聲地恭候在殿中。
晚余第一時間看向徐清盞和沈長安,兩人迎著她的目光,微微頷首示意。
晚余的心瞬間安定下來,牽著佑安的手走到了御階之上,在正中間站定。
文武百官在禮官的引領下俯地叩首,齊聲恭祝新皇臨朝。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太后千歲,千歲,千千歲!”
佑安被這山呼海嘯般的聲勢驚得下意識想往后退,晚余及時伸手,穩穩托住了他的后背。
“目視前方,不要露怯,從此刻起,你就是他們的主子,該他們敬你畏你,奉你為天。”
母親的低語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量,佑安深吸一口氣,抬頭望向前方。
“請皇上太后升座——”
胡盡忠尖細響亮的嗓音響起。
晚余深吸一口氣,牽著佑安的手走到龍椅前,松開了他的手。
金黃的龍椅光芒奪目,象征著一個王朝最高的榮耀,佑安轉身面對文武百官,穩穩地坐了上去。
晚余看著他小小的一團坐在那冰冷的,寬大的幾乎能將他吞沒的龍椅之上,眼淚瞬間溢滿了眼眶。
徐清盞在底下向胡盡忠示意。
胡盡忠伸手扶住晚余,引她到龍椅側后方的鳳座上落座,珠簾垂落,在晚余面前搖曳出一片細碎的流光,也將她的面容隔絕在眾人的視線之后。
“眾卿平身。”佑安有些緊張但不失威嚴的聲音清晰地回蕩在大殿之中。
殿門外,朝陽已經升起,金色的光芒照耀大地,照耀著紫禁城的紅墻琉璃瓦。
新的一天,新的時代,和這初升的朝陽同時降臨,屬于盛和帝的時代,即將落幕。
乾清宮的寢殿里,祁讓躺在空曠的龍床上,聽著遠處隱隱傳來的鐘鼓禮樂之聲,想象著晚余牽著佑安的手走向龍椅的畫面,沒有血色的臉上浮現一抹輕淺的笑意。
他太虛弱了,連笑一下都要用盡所有的力氣。
孫良和祁望在床前守著他,幾乎不敢眨眼。
“皇上,您答應了殿下要等他回來的,他肯定有好多話想和您說,您千萬不要讓他失望呀!”孫良喊魂似的在祁讓耳邊念叨,生怕他一不留神就會長睡不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