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望不動聲色地觀察祁讓,不知怎的,總感覺他對這個小姑娘很不一般。
按理說他們從前也沒什么交集,不過是因為徐清盞的事才彼此認識,見了兩三回面,怎么就莫名其妙成了朋友呢?
朋友就朋友吧,偏偏祁讓還特別強調是好朋友。
這個孤僻又傲慢的家伙,平時瞧誰都不順眼,怎么看也不像是會和一個普通小姑娘交朋友的人呀!
所以,這小姑娘到底什么來頭?
是什么樣的隱藏身份,才會讓這家伙一看到她就笑出一副不值錢的樣子?
祁望百思不解,正困惑的時候,就見祁讓小心翼翼地從馬車里拿出了那只大花蝴蝶的風箏,獻寶似的獻給了晚余。
“我親手做的,看看喜不喜歡。”
“哇,好漂亮呀!”晚余的眼睛瞬間亮起,接過風箏翻來覆去地看,歡喜之情溢于表,“四殿下的手真巧,我太喜歡這個蝴蝶風箏了,你是怎么知道我喜歡蝴蝶的?”
祁讓輕扯唇角,回她一個清淺的笑:“蝴蝶這么漂亮,女孩子哪有不喜歡的。”
晚余認可地點頭:“殿下說得對,女孩子都喜歡漂亮的東西。”
祁讓在她的笑容里恍惚了一下,想起前世的自己曾咬牙切齒地發誓,要把她圈禁起來,不許任何一只蝴蝶從她的世界飛過。
他要讓她眼里只有蜻蜓,讓她徹底忘了世上還有蝴蝶這種東西。
事實證明,他根本做不到。
他拼盡全力,也只能禁錮住她的身體,對她的靈魂卻是束手無策。
這一世,他不會再給她任何禁錮,他要讓她盡情地喜歡她喜歡的東西。
無論蜻蜓還是蝴蝶,只要她喜歡,他都成全她。
爭者不足,讓者有余。
他要看看,這一世,他不爭不搶,會得到一個什么樣的結局。
祁讓收起思緒,抬手撥了撥小姑娘的紅頭繩:“走吧,去問問你阿娘讓不讓你出門,如果她同意,咱們就出城放風箏去。”
“阿娘要是不同意呢?”晚余眨巴著眼睛,期待中又帶著幾分擔心。
“那就要看你的本事了。”祁讓逗她,“你以前想要什么東西的時候,都是怎么說服你阿娘的?”
晚余嘿嘿一笑,神神秘秘道:“我最拿手的就是一哭二鬧三上吊。”
“哈哈哈哈……”祁望沒忍住笑出聲來。
怪不得祁讓這眼高于頂的家伙會對她另眼相看。
這小姑娘,還真挺有意思的。
梅氏聽聞祁讓要帶晚余出去放風箏,確實不怎么放心。
一來國公爺怕自己養外室的事情被人知曉,不許她們母女拋頭露面。
二來還是因為皇帝滅了梅氏滿門,她不想讓自己的女兒和仇人的兒子做朋友。
可晚余從小到大,所能活動的范圍僅限于這條巷子,她知道她對外面的世界有多么渴望。
如今她好不容易交到了朋友,自己這個當娘的,實在不忍心看到孩子失望的眼神。
祁讓明白梅氏心中所想,也完全理解她的糾結。
他不能強求,只是鄭重地向梅氏保證自己會照看好晚余,天黑之前一定會把晚余完好無損地送回來。
晚余也拉著梅氏的衣袖晃個不停,哼哼唧唧地求她:“阿娘,就讓我去吧,我還從來沒出過城,我好想看看城外是什么樣子,我就去一會兒,太陽落山之前我保證回來,好不好嗎?”
祁望不知道梅氏的擔憂,只當她是不放心晚余的安全,便拿自己皇三子的身份做擔保,說有他在,不會讓晚余小姐出任何意外。
徐清盞也幫著相勸:“夫人不要擔心,有兩位殿下在,不會有什么事的,清盞也會誓死護晚余小姐周全。”
梅氏望著女兒亮晶晶充滿期盼的眼睛,再看看三個神情懇切的少年,終是嘆了口氣,點頭應允了他們的請求。
再過兩年,晚余便是大姑娘了,能夠無憂無慮玩耍的時光已經所剩無幾。
罷了,就讓她去吧!
在她尚未被命運完全束縛之前,且讓她盡情地玩一回吧!
免得將來嫁了人,為人妻為人母的時候回首童年,記憶里除了這個破舊的巷子,什么也沒有。
幾個孩子得到梅氏的許可,全都歡喜不已,就連祁讓這個有著三十多歲靈魂的“孩子”,也發自內心地笑了起來。
前世的他身為帝王,重整山河,開疆拓土,不知做過多少驚天動地的大事,卻從來沒有哪一刻,像現在這般,因為達成了一個孩子小小的心愿而歡欣鼓舞。
或許,人生的樂趣,不只在于江湖廟堂,雄圖霸業,也在這平平常常,真實鮮活的人間煙火里。
好比前世的他,坐擁萬里江山,亦不過是孤家寡人。
而此刻的他,只是看到一張天真爛漫的笑臉,便覺塵世溫暖,萬物可親。
馬車穿街過巷,往城外而去,晚余坐在窗邊,撩起簾子一角,好奇地向外張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