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道兩旁店鋪林立,旌旗招展,挑著擔子的貨郎,穿梭往來的行人,耍猴戲的,吹糖人的,賣米面菜蔬,胭脂水粉的,讓她的眼睛應接不暇。
“快看,那個猴子翻跟斗好厲害呀!”
“快看,那邊有雜耍,有人在噴火。”
“快看,那里有人賣糖糕,看起來很好吃的樣子。”
“快看,那個小孩的糖葫蘆掉了,他坐在地上哭……”
小姑娘的聲音又清又亮,如同玉珠落在金盤上,整個車廂都充滿她不加掩飾的歡喜和驚嘆。
三個少年配合著她的話,嗯嗯啊啊地點頭附和,笑容不知不覺在臉上綻放開來。
祁讓把錢袋子給了徐清盞,讓他下去把晚余看到的吃食全都買來。
晚余吃著東西,看著熱鬧的街景,由衷感慨:“京城真的好繁華呀,三殿下,四殿下,這可是你們家的江山誒,你們是不是很驕傲?”
“不,先生說了,江山不是一個人的,也不是誰家的,而是天下人的。”祁望謙虛回應,眼里分明有掩飾不住的驕傲。
祁讓挑了挑眉,什么也沒說。
父皇沉迷煉丹,荒廢朝政,權宦佞臣把持朝堂,致使國庫空虛,內憂外患。
這大鄴的江山,早已是金玉其外,敗絮其中。
這滿眼的繁華,在他眼里不過是涂抹在朽木上的金粉。
用不了幾年,百姓就會在戰火與饑荒中流離失所,這盛世,也將化作一片哀鴻遍野的廢墟。
而他,要如何在即將到來的飄搖風雨里,守住大鄴的江山和黎民,守住身邊這一抹純真明媚的笑容?
難道還要重走一遍弒父奪位,手足相殘的道路嗎?
除此之外,是不是還有另外的道路可行?
他需要好好地想一想。
出了城,天地豁然開朗。
喧囂聲如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拂過麥田的微風與清脆的鳥鳴。
道旁楊柳依依,遠處青山如黛,田野間隨處可見踏青的游人,空氣中滿是青草與泥土的芬芳,歡聲笑語隨著五顏六色的風箏飛入云霄,春日暖陽灑在身上,將人心底的陰霾盡數驅散。
晚余像只掙脫了囚籠的小兔子,在田野里歡快奔跑,一彎溪水,一簇野花,都讓她歡喜不已。
祁讓想起她從前說過,在遇到沈長安和徐清盞之前,她從來沒有離開過柳絮巷,后來因為和沈長安一起把徐清盞帶去山里躲藏,她才開始見識到外面的世界。
他們在山林里玩耍,抓魚,追兔子,掏鳥窩,采摘野果,玩累了就在草地上睡覺。
那時的她,應該也和現在一樣,看什么都稀奇,看什么都喜歡吧?
她也會跟在沈長安和徐清盞身旁,嘰嘰喳喳說個不停吧?
而今,徐清盞還和上一世一樣陪伴在她身邊,沈長安呢?
沈長安還會再出現嗎?
晚余跑得挺歡,卻不會放風箏,叫徐清盞幫忙,徐清盞也不會。
祁望從小就被皇后拘著讀書習字,練習騎射,放風箏這種游戲,他只見別人玩過,自己碰都沒碰過。
祁讓自認為自己是個大人,不好意思和小孩子一起玩,原打算在旁邊看他們放,沒想到這三個人一個比一個笨,搗鼓了半天也沒能讓風箏飛起來。
祁讓很無奈,只得親自出馬,費了半天勁才把他們教會。
風箏飄飄悠悠飛上天,像一只色彩斑斕的蝴蝶在陽光下展翅飛舞,三個笨蛋齊齊仰頭往天上看,咧著嘴笑成了三個傻子。
“四殿下,你太厲害了,你怎么什么都會呀?”晚余看向祁讓的目光寫滿欽佩。
祁讓險些迷失在小姑娘崇拜的話語里,看著她彎彎的眉眼,不禁又想起了梨月。
梨月和他一起放風箏時,也曾用這樣崇拜的眼神看著他。
他笑了笑,鳳眸有些濕潤,抬手輕輕揉了揉小姑娘柔軟的頭發,仿佛在透過她,去碰觸一個自己再也見不到的人。
這一世,他可能不會再有梨月,也不會再有嘉華和佑安,但他知道,他們會在他觸碰不到的地方好好活著。
“四殿下,你在想什么?”晚余問道。
祁讓回過神,正色道:“我在想,這里人多,你還是不要叫我殿下為好。”
“哦,那我叫你什么呀?”晚余歪著頭問。
祁讓也就隨口一說,被晚余認真問起,還真有點答不上來。
叫什么好呢?
他想不出來,抬腿踢了踢祁望:“你覺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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