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頭來,為別人做了嫁衣裳?
沒人關心,沒人在乎。
但是如果再流失七百人呢?三千減七百再減七百等于多少?
賴佳儀不敢想了。
到時候一個一線工人,除了養活自己之外,還要養活兩三個辦公人員,還有壓在頭頂上的貸款利息,他們還能發揚精神,甘于奉獻嗎?
而且更要命的是,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這兩三千工人,每一個都想去一分廠,看到其他人過去吃香的喝辣的,自己還愿意在這邊苦逼的當騾馬?
人心散了,隊伍可就不好帶了。
要是他們都跑到一分廠去,剩下的三千多辦公人員,誰下車間去干活啊?
反正讓賴佳儀干賴佳儀肯定不干。
賴佳儀騰的一下站了起來,對著牛紅章道:“牛書記,這個情況太嚴重了,您趕緊向上面匯報啊!”
牛紅章翻了翻眼皮,淡淡的說道:“小賴啊!上面派我來是干事兒的,如果什么事都要上面幫我解決,那我就是能力不足這個道理放到任何地方都一樣”
賴佳儀眨了眨眼,暗自在心里嘀咕:“你是在提點我?你是嫌棄我能力不足?還是準備讓我幫你干事兒?”
對于某些事情,賴佳儀的反應是遲鈍的,但要說聞弦音知雅意,賴佳儀非常在行,所以還真猜到了牛紅章的心思。
牛紅章露出了痛心的表情:“現在廠里的很多干部,都沒有看破馬兆先和李野他們的意圖,還在眼睜睜的漠視局面惡化,如果真的到了那一天,他們都會后悔的”
賴佳儀看著陸知章,不吱聲,不主動。
她現在是一分廠的“三巨頭”之一,就算局面真的惡化了,就算李野跟她已經是解不開的“世仇”,她也旱澇保收。
牛紅章深深的吸了口氣,露出了久違的笑容。
“小賴啊!你來單位的時間比我早,跟大家都比較熟,有時間的話跟他們聊一聊,討論一下我說的這些話對還是不對”
你是讓我去串聯謀反嗎?我有什么好處?
牛紅章好似早有預料,胸有成竹的道:“咱們這邊的麥大姐快到點兒了,運作一下明后年也就二線了,幾個有資格接替她的人里面,你是最合適的”
賴佳儀的嘴角不自覺的勾了起來。
麥大姐比賴佳儀高了半級,可是這小小的半級,就不知道要讓多少人奮斗一生。
賴佳儀虛心的道:“那您覺得我應該先去找誰?有些人就算是跟他說明白了,也不頂用啊!”
牛紅章又是一陣煩躁。
賴佳儀其實是在問他,準備策反誰來為我所用,這要是給他說了,萬一以后出事,牛紅章也不能一推二六五,把挑唆搞事的責任都扣在賴佳儀頭上。
但牛紅章還是拿出一張紙,在上面寫下了“張、樸、闞、黃”十幾個姓氏,至于具體是誰,賴佳儀自己可以去對照,畢竟在核心管理崗位上的就那么多人。
“好的,我盡快去辦。”
“”
等賴佳儀走了之后,牛紅章才站到窗戶邊上,大口大口的喘著新鮮空氣。
賴佳儀竟然敢跟他掉心眼兒,他太憋的慌了。
或者說,自從來到輕汽公司之后,牛紅章一直就憋得慌。
他其實知道權利爭斗不應該太著急,最高明的爭斗手段,是在悄無聲息之中,就把敵人身邊的人全都瓦解拿下,讓對方羞愧欲死。
但是牛紅章跟馬兆先是前后腳到任的,兩人就差不到不到一個月,當時馬兆先對總廠的管理層還沒有多少掌控力,所以牛紅章才只爭朝夕,
因為如果他不下手奪權,等到馬兆先把管理層擰成鐵板一塊,牛紅章不知道要多費多少力氣。
只可惜牛紅章錯估了形勢,沒想到一分廠那幫人根本不聽招呼,還在馬兆先的縱容之下掌握了單位的現金流,才失了先機,落入下風。
后面牛紅章就轉移了方向,把精力放在了總廠這邊。
他還是很有本事的,大半年來也摸清了整個單位的大概情況,知道這家幾十年的老廠里還是積攢了不少聰明人。
就比如去年退休的那個丁志文,就是李野的老不死的師傅,還有投靠了馬兆先的陸知章,都是非常厲害的角色,而其他的一些核心管理干部也都不差。
可以說這些人,是整個輕汽公司管理層的基本盤,如果牛紅章能拉攏五分之一,就能站穩腳跟,如果能把三分之一收歸麾下,那何愁大事不成?
只是這些人面對牛紅章的招攬,要么態度不明,要么陽奉陰違,他們不關心誰當一把手,他們只關心自己的收入和前途。
只要能夠平調到一分廠去干管理,他們就是馬兆先、李野一系的忠實擁躉。
一分廠這段時間調了十幾個干部過去,估計也有“釣餌”的作用。
不過現在,牛紅章找到了策反這些基本盤的契機。
“金滿箱,銀滿箱,轉眼乞丐人皆謗,正嘆他人命不長,那知自己歸來喪”
“因嫌紗帽小,致使鎖枷扛,昨憐破襖寒,今嫌紫蟒長,
亂烘烘你方唱罷我登場甚荒唐,到頭來都是為他人作嫁衣裳!”
“呵呵呵~”
牛紅章念了一段《紅樓夢》,然后輕輕的笑了起來。
權利,是比金錢更致命的毒藥。
一個努力往上爬的人到了正科以上,心境就跟普通人不一樣了。
躺平是普通人的選擇,爬山的人只想登頂,權力這個游戲,一旦突破了正科,掉落的代價是極大的。
如果一分廠能夠把總廠的干部都吸收過去,那么大家都會支持馬兆先、李野他們,畢竟單位升級,除了原有人員升級之外,也要補充管理人員,
這里面的道道就多了,你覺得你有能力,但是你沒資歷沒關系,那不就是經驗不足缺少磨礪嗎?總廠這么多有經驗的干部,完全可以幫忙。
但是你們想讓一群科級、處級靠邊站,只顧著自己吃肉,不給別人喝湯,那不是鼠目寸光嗎?
這些人在輕汽公司奮斗了半輩子,早就把單位當成自己的家業,不說父傳子子傳孫了,起碼自己要越走越高吧?
結果到頭來竟然要給小朱、吳炎那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輕人作嫁衣裳?
“呵~”
陸知章的笑容,肆意的綻放開來。
諸葛亮無兵可用的時候,只能躬耕南陽做一個農夫,但只要有幾員大將,那就可以縱橫披靡,無所不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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