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川峰。
青霞閣。
峭壁洞府。
白芷慢慢走出洞口。
她依然是個美女子,只是眼光少了溫潤,神情有些淡漠,鬢角也多了幾根白發。她伸手拈著發梢,默默嘆息一聲,然后走到石桌旁坐下,靜靜看向遠處的云海。
此番閉關筑基,再次功虧一簣。
已失敗了多少回,竟然記不清了。只知道一次又一次嘗試,漸漸忘卻了歲月更替,直至鬢發染上霜痕,方才發覺光陰已如水逝去。
見她現身,有人走了過來。
是位年長的男子,須發灰白,眼角帶著皺紋,并且顯示出煉氣五層的修為。看他的模樣變化甚多,而他的眉眼神態依然如舊。
塵起。
自從傷了氣海之后,他的修為境界便跌落不止,即使用盡各種丹藥,也不過是有所延緩罷了。
也許他已知道最終的宿命,于是不再恐慌、憤怒,也不再沮喪彷徨,而是一邊修煉,尋找著補救的手段,一邊悠然度日,享受著仙門的安逸與寧靜。
“師兄!”
白芷頷首示意,輕聲自語:“你變老了!”
“呵呵!”
塵起坐在桌旁,伸手撫摸著三綹短須,佯作輕松一笑,道:“我重傷至今,已過去十二載,算起來也是五十多歲的人了,可不就是凡俗間的老者。”
他重傷的那一年,于野逃入崆峒境。如今十二年過去,五大仙門依然沒有抓到于野。而圍獵追殺的天決仍在持續,卻因傷亡不斷而改為每年三個月一輪。據說于野的名聲愈來愈響,各方均以參與天決為榮。更多的仙門弟子紛至沓來,便是散修也自告奮勇而絡繹不絕。
“師妹倒是貌美如昔!”
“倘若不能筑基,我也終將老去!”
“師妹如此勤勉,所欠缺的只是運氣罷了,再向師父討取一粒筑基丹,必有得償所愿的那一日!”
“師父早已對我已不聞不問,我又豈敢有非分之想!”
“呵呵,于野成了仙門逆徒,你我也成了仙門棄徒,如今他逃不出崆峒境,你我同樣離不開云川峰。”
白芷黯然無語。
或許是于野的牽累,她與塵起不僅受到師門的冷落,也不許離開云川峰,說是以安危著想,卻更像是一種變相的囚禁。
倒是想起了那句話,于野是她的機緣,也是她的劫數。而他困在崆峒境,至今生死不明,她卻漸入沉淪,看不到出頭之日。
“也許人老了,喜歡懷舊,這段日子,總是夢見玄黃山!”
“有生之年,不知能否返回大澤……”
兄妹倆雖然有過恩怨,卻畢竟相識數十年,如今又是相同的處境,彼此之間說些閑話打發苦悶的時光,或許也能聊慰思鄉之情。
半個時辰之后,塵起擺了擺手起身離去。白芷返回洞府,繼續參悟功法。
塵起的洞府位于山崖的另一端。
他在山崖上閑逛了片刻,走入山洞坐下,打出禁制封住洞口,卻又念頭轉動而神情焦慮。倘若來日失去修為,他將失去所有的神通法術而徹底變成一個無用的凡人。
塵起焦慮之余,臉上露出無奈而又不甘的神色。
想他天資過人,機智超群,三十多歲修為筑基,一度有著令人羨慕的遠大前程。而如今所有的一切都將離他遠去,他卻如同美夢驚醒而無能為力。
他到底做錯了什么,竟然遭此下場,抑或天意弄人,只怪他時運不濟?
塵起默然半晌,伸手揭開地上的褥子。
褥子下方的石頭極為平整,看上去沒有任何異常。而他卻伸手抓起一根石柱,地上頓時露出一個狹小的洞口。隨著他再次伸手一抓,掌心多了一個納物戒子。他端詳著精巧的白玉戒子,苦澀與熾烈的神色在他眼光中交替閃爍……
與此同時,青霞閣門前的臺階上坐著幾位弟子。
當歸一坐在高處,伸手拈著稀疏的胡須,并微微閉著雙眼,很是高深莫測的樣子。
兩旁是他的幾位同門好友,木沙、尚鑫、厲沄、弘巧兒與玉杏。
六人均已成為了煉氣九層的高手,各自的相貌也有所變化。當歸一與木沙、尚鑫蓄起胡須,顯得穩重了許多。而厲沄、弘巧兒與玉杏的容顏雖然多了風霜之色,卻反而更添幾分秀美的韻致。
“各位,我決意如下——”
當歸一忽然出聲。
幾位同伴不明究竟,齊齊沖著他看去。
只見緩緩睜開雙眼,鄭重其事道:“待我境界圓滿,即刻閉關筑基。”
木沙與尚鑫相視呵呵一笑。
厲沄與兩位師妹帶著埋怨的神色搖了搖頭。
煉氣境界圓滿之后,嘗試閉關筑基也在常理之中。而能夠最終筑基者,卻是寥寥無幾。
“哎呀!”
當歸一忍不住舉起雙手,急道:“我并非只想提升修為,而是筑基之后,方能前往崆峒境,找到……抓到于野!”
幾位同伴不以為然。
十多年了,各方筑基弟子死傷無算,卻依然沒有抓到于野。即使云川門的金丹前輩也無計可施,當歸一他又豈敢夸下海口。
“各位、各位,聽我說——”
當歸一左右張望,壓低嗓門道:“憑借我與于兄弟的交情,只要我前往崆峒境,他必然現身相見……”
木沙與尚鑫臉色微變,厲沄與弘巧兒皺起眉頭。
玉杏也露出厭棄的神情,低聲叱道:“當歸一,想不到你如此卑鄙!”
“不、不!”
當歸一慌忙擺手,改為傳音道:“我想幫他一把,逃出崆峒境……”
而他話音未落,幾位同伴已避之不及般的匆匆起身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