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大爺,節哀!
李懷德失望極了。
六國飯店的歡迎儀式也變了味道。
兩人在簡單看過房間布置,聽取了負責人的匯報后,便沒了心情再待下去。
“這不是我記憶中的六國飯店”
李懷德上車前還留戀地望了一眼車窗外面的華麗建筑。
就像你走出紅浪漫,雖然體驗很糟糕,可還是在結賬的時候加了經理的威信。
你覺得下次再來的時候,這里會換人一新,重新燃起希望。
李學武能說什么,他是不善于安慰人的,他怕李懷德哭了不好哄。
倒是那些外地來的進步師生,在看到這種浮夸的裝修時,聽著服務處專人講解這里的歷史和批判時,眼神不經意間流露出了迷戀和向往之情。
紅浪漫的霓虹燈永不關閉,一個鐘一個人,走了李懷德,還有新人客。
當伏爾加24緩緩啟動,李懷德收回迷失記憶的視線,不再留戀,一如圣人。
李學武回頭望去,穿著板綠的進步師生,憑借介紹信就能報名入住,體驗這難得的歷史建筑。
更因為服務處的人宣傳,十月一日晚上,這里還有歡慶晚會,更是惹得這些進步師生的追捧。
人潮兇猛,歲月如刀。
李學武不忍在李懷德的胸口捅刀子,回去的路上沒再提六國飯店的事。
等回到了辦公室,沙器之匯報道:“上午文宣隊王副隊長來過”。
“我知道了”
李學武撓了撓腦袋,李懷德著急走,他忘了交代這件事。
跟沙器之說了一下,讓王亞娟有時間再來一趟。
話音剛落下,沙器之還沒來得及答應呢,栗海洋來了。
“李副書記好”
栗海洋微笑著同沙器之點了點頭,這才走到李學武辦公桌前面客氣道:“李主任讓我把鑰匙給您送過來”。
“您放心”
他笑著提醒道:“家具家電、柴米油鹽我都幫您備齊了”。
“嗯,好,感謝”
李學武點了點頭,態度沒什么變化,看也沒看那把鑰匙,手里還在忙著文件的事。
栗海洋看了沙器之一眼,客氣道:“那您忙,我先回去了”。
李學武頭也沒抬地擺了擺手,說道:“器之,送一下海洋”。
“不用不用”
栗海洋想跟李學武修復關系,可他也知道這是不可能的。
他身上李懷德的烙印太強烈了,除非學張國祁,玩一把竹筒倒豆子。
跟沙器之客氣了兩句,由著對方把自己送出了門。
他還想跟沙器之攀攀交情的,可沙器之老滑頭了,三兩語打發走了他。
再回到辦公室,李學武卻是點了點那把鑰匙,將一張寫著地址的紙條遞給了他。
“幫我去接個人,在東城一監所,你提我的名字,找吳老師就知道了”
李學武看著沙器之交代道:“你和建昆一起去,開我的車,把人直接送去津門這個地址去”。
“是”
沙器之這是
三大爺,節哀!
“最后一點”
李學武點了點文件,道:“你跟宣傳科那邊協調一下,或者由誰出面,或者是由領導協調”。
“去藝術團體也好,去藝術院校也罷,延請幾位有藝術造詣和優秀品德的表演藝術家加入到隊伍中來,作為主要宣傳工作支撐”。
“你剛才也提到了后備人才培養的建議,這一點我是支持的”
李學武挑了挑眉毛,道:“但現有的資源不足以完成對這些年輕人的培養”。
“只有形成老中青少,階段性的人才儲備力量,才能完成更完備和完善的結構性組織建設”。
“這……”
王亞娟詫異地問道:“這需要大量的人力物力和資源吧,咱們廠有這么大的宣傳和藝術表演需要?”
“先搞起來再說”
李學武看了她一眼,道:“反正現在的藝術人才也不值錢”。
“這么說你聽著不舒服是吧,那我換一種說法”
李學武看見她皺眉頭,笑了笑,說道:“當前藝術表演隊伍面臨著產業結構調整和優化,你可以有更適合的選擇”。
“你還是別說了”
王亞娟瞥了李學武一眼,道:“就是我們不值錢了,滿大街都是,對吧?”
“就是這樣了”
問完了李學武,她自己都沒信心了,知道李學武的這種說法就是藝術表演隊伍的現狀。
現在不是舞臺沒了,現在是連飯碗都沒了。
再發展下去,飯碗沒了不說,命都要沒了。
李學武看得出她神情有些失落了,咳嗽了一聲提醒道:“這些都只是我的建議,你回去后可以充分的調查和研究一下,再形成報告給我”。
“好,我知道了”
王亞娟嘆了一口氣,抬起頭看向李學武,發現他又在忙了。
想著他以前的模樣,忍不住問道:“現在過的,是你想要的生活嗎?”
“這個問題問的好”
李學武笑了笑,抬起頭看了她一眼,道:“我也想問問生活,為啥這么的糟糕”。
“你總有說的”
王亞娟扯了扯嘴角,她想問的不是這個,想要知道的答案也不是李學武說的。
不過她也知道再問下去都是徒增煩惱,站起身說道:“我回去了,還要忙”。
李學武也沒起身去送她,僅僅是說了一句“注意身體”的話便又繼續忙了。
王亞娟出門的時候,還是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他伏案工作的身影。
熟悉,而又陌生。
——
“呼~”
“累死了!”
韓露撐著鏡子前面的扶手桿滑著坐在了地板上。
汗水打濕了額頭上的碎發,大口喘著粗氣,抱怨著排練的辛苦。
“昨天晚上過凌晨才睡的,今天還得練!”
“啊~~~要瘋了!”
“別嚎了~”
周小玲拎著毛巾走過來,挨著她坐了下去。
“連續兩場晚會,昨天的還好說,明天晚上的可是咱們自己的獨角戲”
“不抓緊排練,真出了漏子,那臉可丟外面去了”。
“好好好~練~”
韓露無奈地甩了甩頭發,左右望了望,問道:“苗苗呢?”
“她可比你勤奮,跟老師單獨請教去了”
周小玲靠在了鏡子上,嘆了一口氣,說道:“我覺得跟她的差距原來越遠了”。
“你?”
韓露笑了笑,意味深長地說道:“你得先給自己定個小目標,比如說提干什么的”。
“呵呵,下輩子吧~”
周小玲苦笑出聲道:“這輩子是沒什么希望了,能跳就跳,跳不動就轉后勤去,不下車間就好”。
“也別這么悲觀嘛”
韓露挑了挑眉毛,輕聲道:“女人長的好,不如嫁的好,你要不要考慮找個好對象?”
“去,要死了你~”
周小玲謹慎地看了看左右,羞澀地捶了韓露一拳,嗔道:“你怎么什么話都敢說啊!叫人聽見了,小心有你好果子吃!”
“怕什么!”
韓露無所謂地說道:“男大當婚,女大當嫁,年齡夠了,就可以處對象,這怎么了?”
她理直氣壯地說了一通,隨后又用胳膊碰了碰周小玲,笑著低聲問道:“還是你也有什么別的想法?”
“嚇!越說越沒譜了!”
周小玲被她的話嚇了一跳,臉色也正經了起來,提醒她道:“可別亂開這種玩笑,要死人的!”。
“怕什么,就咱們兩個說”
韓露撇了撇嘴角,道:“你也別把這件事想的太那啥,我不說你也看的見,聽的見”。
“啊,就許她們做,不許咱們做了?”
她是越說越偏激:“要都是公平競爭就算了,可你看一個個的,恨不得現在就去自薦枕席,明天就提干的樣子!”
周小玲聽她這么說也沉默了下來,抱著膝蓋坐在那不說話。
“有什么呀~”
韓露不在意地說道:“不就是拿青春換明天嘛!”
“貞節牌坊換不來干部的身份,也改變不了命運”
“你就真想去后勤打雜?”
“我不信~”
韓露撇了撇嘴,道:“女人就這么一點優勢和資本,這個時候不換自己需要的,難道去賭未來的男人一直愛你啊?”
“你看看那位”
她見著王亞娟從門外經過,撞了撞周小玲示意道:“你看她現在多神氣,你就不想像她那樣?”
周小玲隨著韓露的示意望了過去,王亞娟正站在門口跟張指導員談著什么。
以前都是一個隊伍里的同事,可她們現在每天沒日沒夜的排練,王亞娟已經坐辦公室了。
說是沒有舞臺上耀眼的機會,至少她不用為了以后擔憂什么了。
“你剛才說苗苗?”
周小玲轉頭望向韓露,滿臉的遲疑。
韓露卻是扯了扯嘴角,道:“你也知道,我跟她關系最好,可不能給你說什么”。
“不過啊”
她嘴里說著是好朋友,可跟周小玲絲毫沒有隱藏的意思:“她的心思很靈的,你沒見昨天她在跟領導握手的時候嘛~”。
說完她還抿了抿嘴唇,一副瞧不起對方的模樣。
“我沒注意”
周小玲用手指理了一下耳邊的頭發,輕聲問道:“她怎么了?”
韓露沒有回答她的問題,反問道:“你覺得咱們廠里的領導誰更‘-->>可靠’?”
她故意在最后兩個字上頓了頓,還配合著眼神加重了語氣。
就算是傻子都能聽得明白,她說的可靠是可……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