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啟七年九月七日夜(上)
天啟七年九月初七,寅時。
月亮快要落山了,北京城格外的黑。
坤寧宮內,蓮花燈柱上的白蠟燭已經快要燃盡,只留下一點螢火光一樣的光芒。夜色里,一雙泛著綠光的眼睛漂浮在半空,看起來竟然比燈光更亮。
“丫頭,這么晚了你為什么還不睡?”張嫣看著這對眼睛無奈道。
然而她的話并沒有得到任何回應,因為丫頭是一只臨清獅子貓。她是天啟皇帝朱由校諸多貓咪里的一只,皇宮里的貓咪很多,多到記不住名字,不過母貓都叫丫頭,公貓都叫小廝,抓了老鼠立下軍功的可以封做總管,有俸祿可以領。
丫頭歪了歪腦袋,似乎是對于張嫣的污蔑感到了不滿,扭過屁股,一溜煙跑了。
張嫣只感覺被踩了幾腳,便不見了丫頭的蹤影。扭頭看窗,發現窗臺上果然顯露出貓咪樣的輪廓。
“唉…”,張嫣輕聲嘆息,哪里是貓睡不著啊,分明是她自己睡不著,皇帝已經好幾天沒來看她了,圣人說“近之則不遜,遠之則怨”說的就是她這樣的吧。
養心殿內,朱由檢孤零零的一個人躺在床板上,也是整宿整宿地睡不著。
本來他知道大明的稅收只有幾百萬兩還不覺得怎么樣,畢竟他早就有心理準備了。但是當他心血來潮翻看起今年和去年兩京一十三省的稅收明細之后,才驚覺這個國家到底荒誕到了怎樣一個地步。
今年還沒過完就不說了,反正只會比去年更糟糕。天啟六年,廣西稅收白銀一兩也無,福建一萬兩,陜西兩萬兩,北直隸五萬兩,廣東三萬兩。唯一看起來像是那么一回事的是南直隸和浙江,分別八十萬和五十萬兩。十三個省份有一大半都是個位數。
“這都什么玩意啊,這是人能想得出來、辦得出來的事情嗎?!”朱由檢簡直想要吐血三升,整整一個省的稅收甚至比不上隨便一個地主老財的家產多,“原來大家都在演我啊。”
如果說這些錢都是在滿足地方財政的前提下的盈余,那他還能接受。但實際上大明實行的“起運存留”制度,地方最多只能留下三成的稅收,要將七成的交給朝廷。而近些年來因為戰事吃緊,更是將差不多九成的稅收起運。
也就是說,這幾百萬兩,每個省份的這幾萬兩銀子真就差不多是大明朝的所有稅收了,無論朝廷還是地方官府都沒錢……
“萬歷年間一年稅收少有低于兩千萬兩的,峰值四千多萬兩。大清朝賠款實際支付白銀
821億兩,說明這個國家是有錢的啊,那么錢呢,朕的錢去哪了?!”
朱由檢現在就想去找一塊薩爾滸陣亡將士的裹尸布,將自己吊死在房梁上算了。就這樣的國家還能堅持十七年,怎么做到的啊?!
別說戶部算不明白,他現在算了一宿也沒算明白!
宣武門內西側,一伙錦衣衛徹夜未眠。
拉達娜懷胎一年零九個月了,終于等到了臨盆,嚎叫了一晚上卻愣是沒有生出來,都已經力竭了。她的丈夫正在一旁急得眼睛都赤紅了,周圍眾人感到心驚肉跳,都暗自躲遠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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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啟七年九月七日夜(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