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別殺我……”少年瑟瑟發抖,“我只是來偷點吃的……”
夏簡兮示意陳校尉收刀,溫聲問:“你住這兒?”
少年點頭,指向窯洞更深處:“里面有個夾層,我……我有時睡那里。”他猶豫片刻,將破布包打開,里面是幾塊硬餅和半只燒雞,“這是從他們廚房偷的。他們不是好人,總往這兒運東西,還打人……”
夏簡兮心中一動:“你見過他們運什么?”
“箱子,好多箱子。”少年比劃,“還有……還有人。前幾天夜里,他們抬進來一個人,渾身是血,扔在那兒。”他指向窯洞角落的一堆破席。
夏簡兮走過去,掀開破席。下面果然有干涸的血跡,還有半截斷掉的腰帶――是軍制樣式。
“那人呢?”
“不知道。第二天就不見了,可能……可能埋后山了。”少年聲音發顫。
陳校尉蹲下細看血跡:“不止一個人的血。這里發生過打斗,或者……刑訊。”
夏簡兮心頭一沉。莫非除了貪墨,王主事還在暗中處理“麻煩人物”?被扔在這里的,會是知情者,還是試圖揭發的義士?
她正要細查,窯洞外忽然傳來急促的馬蹄聲!
“有人來了!”陳校尉低喝,“至少十騎!”
眾人迅速熄滅火把,隱入陰影。少年嚇得縮成一團,夏簡兮將他拉到身后:“別怕,跟我們走。”
窯洞外,火把通明。王主事竟親自來了,還帶著二十余名親兵!他面色鐵青,顯然已察覺中計。
“進去搜!一個活口不留!”王主事厲聲下令。
親兵涌入窯洞。夏簡兮等人退至最深處,已無路可走。
“姑娘,我帶人沖開一條路,你趁機帶那孩子走。”陳校尉握緊刀柄。
“一起走。”夏簡兮環顧四周,忽然看見少年指過的“夾層”――那是窯洞燒磚時留下的通風道,僅容一人匍匐通過,“那里!”
眾人鉆入通風道。里面狹窄漆黑,空氣污濁,但勉強可通。爬了約莫半炷香,前方出現亮光――竟是通往后山一處荒坡。
剛爬出洞口,身后便傳來追兵的聲音:“在那邊!”
陳校尉護著夏簡兮和少年往山林深處退。親兵緊追不舍,箭矢嗖嗖射來,釘在樹干上。
“分頭走!”夏簡兮將證據和那截斷腰帶塞給陳校尉,“你帶東西回黑石堡交給將軍!我引開他們!”
“不可!”
“這是軍令!”夏簡兮亮出鐵令,眼神決絕,“李將軍需要這些證據!快走!”
陳校尉咬牙,終是點頭:“姑娘保重!”他帶著兩人鉆入密林,朝黑石堡方向奔去。
夏簡兮則拉著少年往另一方向跑。她故意弄出響動,引追兵來追。
山林茂密,夜色深沉。她雖不熟悉地形,但勝在靈巧。那少年卻似對山中極為熟悉,拉著她左拐右繞,竟漸漸甩開了追兵。
最終,二人躲進一處隱蔽的山洞。洞內有泉眼,還有前人留下的破陶罐、干草鋪。
少年癱坐在地,大口喘息。夏簡兮檢查他并無外傷,這才放心。
“你叫什么名字?”她問。
“石頭。”少年小聲道,“我沒爹沒娘,在磚窯住了兩年了。”
夏簡兮從懷中取出干糧遞給他。石頭狼吞虎咽,吃了幾口,忽然抬頭:“姐姐,你不是壞人,對吧?”
“為什么這么問?”
“那些官兵才是壞人。”石頭眼中涌出淚光,“他們殺了栓子哥。栓子哥是磚窯以前的看守,發現他們偷賣東西,說要告發,就被他們抓起來打……我躲在夾層里看見的,他們把他打死了,埋在后山。”
夏簡兮心中一痛:“栓子哥,全名叫什么?”
“不知道。但他腰帶上有字,我撿了半截。”石頭從懷里摸出塊破布,里面包著半截腰帶――與窯洞里那截正好能拼上。腰帶內側繡著模糊的字跡:“云州左衛,趙小栓。”
云州左衛的兵卒,死在朔州衛的磚窯里。這中間,又有多少不為人知的冤屈?
夏簡兮將腰帶仔細收好:“石頭,姐姐要扳倒那些壞人。你愿意幫我嗎?”
石頭用力點頭:“我愿意!栓子哥對我好,我要給他報仇!”
“好。”夏簡兮摸摸他的頭,“但現在,我們要先離開這里。你可知這山中還有別的路通往外頭?”
“有!往東走十里,有條獵戶小道,能到云州地界。”石頭眼睛發亮,“我常去那邊采野果。”
“那便去云州。”
二人休息片刻,天亮前悄悄出洞。石頭果然熟悉山路,領著夏簡兮穿林越澗,避開了所有可能設卡的路口。
途中,夏簡兮從石頭口中得知更多細節:王主事不僅倒賣軍械,還與北狄胡商合伙走私鹽鐵、藥材;衛城守備衙門上下打點,連刺史都睜只眼閉只眼;那些“不合格”的軍械,大多流入了北狄軍隊手中。
“有一次我聽見他們喝酒時說,”石頭模仿著醉醺醺的腔調,“‘北狄人拿了咱們的弩,轉頭射殺咱們的兵,這生意,一本萬利啊!’”
夏簡兮握緊拳頭。邊關將士在前線浴血,后方這些蛀蟲卻在喝兵血、資敵寇!父親當年拼命確保軍械質量,怕的就是這等局面。
行至晌午,二人已接近云州地界。遠處可見烽火臺的輪廓。夏簡兮正想找個地方歇腳,忽然聽見前方傳來廝殺聲!_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