裊裊對著鏡子生了一天的悶氣,殷瀛洲費盡心思討好,祖奶奶都叫上了,也沒把她哄好。
看著小人兒撅著紅嘟嘟的櫻唇,氣鼓鼓坐在窗前,殷瀛洲不免失笑。
這倔勁……更甚幼時。
前幾日議事時幾個堂口的堂主隨口調侃,弄回來的“壓寨夫人”是個貌美無匹的天仙不說,還把他們心狠手黑的寨主迷得如癡如醉,甘為美人洗手作羹湯。
殷瀛洲低頭飲茶,面上是一貫的冷峻,心中卻頗為自得。
末了一致吵吵嚷嚷要設宴拜會這位手段了得的嫂夫人,親眼見識下究竟是何等厲害人物。
而他只想將她昭告天下,當即應允。
是他考慮不周,她生氣不理,原也應當。
她不肯去便罷。
他的女人,誰敢前來滋擾。
出乎意料,開宴前一個時辰,裊裊終是換上一身光鮮的緋色衣裙,又不甚熟練地改梳了發式,把往常鬢邊留的四根細辮通通拆了梳順,和腦后如瀑垂落的長發一起綰作婦人發髻。
薄施粉黛,花鈿描朱,華服少女的眉眼間漸漸顯出已婚女子才有的嫵媚風情。
殷瀛洲倚在一旁,挑了支瑪瑙流蘇的赤金牡丹長簪插在烏潤青絲間,虛咳一聲,“這支簪子不錯。”
“我的眼光自然不錯。”
正往唇上小心涂著胭脂的少女倨傲得連個眼神都吝于給他。
殷瀛洲想笑,強自忍了。
將出門前,裊裊又仔細理了一遍儀容。
誰叫她心軟,不忍落他的面子,免得他而無信,威嚴掃地。
席間堂主們做足了禮數,可一群叔伯輩年紀的漢子恭敬地口稱嫂夫人,裊裊不自在極了。
好容易熬到散宴,他們又送上淳樸實在到好笑的見面禮——金磚金條金葉子,足有上千兩。
雖是一片誠心,她卻要那么多金子做甚,改日定要想個法子送還回去。
原以為山匪皆是殺人越貨殘忍狠毒的奸惡之徒,安置前殷瀛洲也向她說過一二。
本是佃農貧戶,五年前只因被豪紳地主勾結當地縣令強占了耕地,求告無門一怒之下結伙殺了惡霸,又懼怕問罪才逃到了薄刀嶺,落草為寇。
他們藏在山中,只敢搶劫形單影只的過往行人,若非兩年前碰巧遇上殷瀛洲,讓他接管了山寨,怕是早被靖豐官兵殺得片甲不留,一個不剩。
薄刀嶺聲勢漸大,亦有走投無路的窮苦子弟前來投奔,殷瀛洲命人查驗身份,排除細作嫌疑后予以容留,再派至各個堂口。
只是……
就算他把她當作宮里的娘娘供著,亦絕非長久之策。
刀口舔血,公然藐視律法的勾當又可維持幾時,豈能容他次次僥幸,不定哪日便招至朝廷天威,惹上殺身禍事。
雙親過世時最割舍不下她的婚事,爹爹的遺里曾說,萬勿因守孝而錯過良人,若是遇見品行可靠的心悅之人就嫁了,他和她娘不會怪罪她的。
裊裊總想尋個時機勸殷瀛洲與她回去,她雖不通寨營布防,亦知殷瀛洲城府深沉,于籌謀運算上極有決斷。
他能將一盤散沙的尋常農戶整編成戰力堪衡官府的精銳悍匪,一切事務經他調配,運作得井井有條,掌管錢糧,冶造,哨探,刑罰乃至“下山干活”的五個堂口分工明確,秩序森然,六百多號壯漢上下一心,薄刀嶺內外令行禁止,一只蚊子飛進來都得查明公母,嚴得鐵桶也似,密不透風。
寨內甚至有專人精心喂養著近五十匹奔跑如風耐力極佳的關外純種良駒,難為這群人竟能在山中圈出這樣一座平整的獨立馬場,真個叫人大開眼界。
誤入此地之人,只恐身在某位將軍麾下的先鋒營帳。
裊裊難以贊同其人行事的同時,心下驚嘆連連。
……有如此智計,卻偏安深山,興致盎然地做一個“山大王”,思及此,裊裊恨不能學那屈子,對月流淚,無語凝噎。
但殷瀛洲顯然是看穿了她的心思,每每她剛開口,便岔開話頭,顧左右而他,或者干脆以強勢的吻開始,又以狂亂的性事結束。
當她全身汗濕地趴在他同樣劇烈起伏的胸膛上時,腦子里只剩一陣陣的空白,恍惚間壓根想不起她的來意了。
殷瀛洲很好,精明強悍,形容出色,待她又萬分寵愛,予她歡愉,作為夫君無從挑剔。
同他在一處的每時每刻,心里都是甜滋滋的。
然而,薄刀嶺寨主的身份始終是橫在裊裊心頭的一根刺。
……她卻對他束手無策。
心事重重中,三月轉瞬即逝,南邊滄浪海吹來的景風帶了暖濕熱意,山中一場雨過,已入初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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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嗶嗶嗶:
未婚少女發型請參照朱茵女神——白衣黃蓉蔡少芬娘娘——鬢邊四條小辮子的粉衣凌湘。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