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則不急趕路,一路上充作游山玩水,騎一天馬下來,他尚且有些吃不消,更何況連著每日在馬背上坐五六個時辰,鐵打的身子都能顛散架。
本以為她是打小富貴錦繡堆里長大,渾身沒幾兩肉的纖弱美人,定吃不得這等苦。
她中途變卦要走水路,他也提前盤算好了。
不曾想除卻第一日坐姿不得法磨破腿根內側,嬌呼著疼死了,眼淚汪汪看他替她上藥外,再無一句抱怨叫苦。
兩三日后已能不用他扶,有模有樣地自個兒上馬下馬。
烈日陽炎,風塵勞頓;早起疲累得在他懷里打瞌睡,吃食再難以下咽都不吭一聲,有股執擰的韌勁。
或許……他從未認真審視過這個看起來嬌滴滴的小娘子。
想來,幼時便能不顧仆婦勸阻毫不猶豫解下玉佩送予個叫花子,被擄掠強迫后做出自盡舉動的她,本就有著倔強剛烈的另一面。
能獨力支撐偌大家業的孤女,原也非在他面前那般軟弱可欺。
只是恰好,她心悅他。
小貓便斂了鋒牙利爪,任他拎起后頸,去揉她柔軟肚皮。
******
將入城時,一場來勢洶洶的夏雨不期而至。
北地花信遲于江南,五月底依舊有亂紅碎英無數,似不堪雨露重負,自枝頭紛紛墜落,散作漫天花雨。
無憑無遮的官道旁幸而有供行人休憩的涼亭,照影聰甚是得樂,尾巴一甩一甩,低頭啃著石階縫里生出的蔓草綠苔。
自亭中極目眺望,但見驟雨如注,半空云霧盤旋翻涌,蒼山峻嶺在朦朦煙雨中無靜默,恰如一副渾然天成的水墨長卷,濃淡相宜。
殷瀛洲攤開輿圖,對抖著發梢衣角雨水的裊裊道:“此城名為武寧,離京中約六百里左右。”復看了看云層涌動的灰濛天空,沉吟,“這雨……不知何時能停。”
箬笠蓑衣抵不住快馬驚起的撲面風雨,縱使他有心遮擋,也不濟事。
殷瀛洲道:“若是不停,少不得在這兒就著風啃干糧。”
裊裊一點不急:“干糧也沒甚麼不好吃的……哥哥,興許過會兒
添加書簽便停了呢?”
正說著,涼風襲過,裊裊止不住打了個小小的噴嚏,于是臉頰眼角都染上淡淡緋紅,像只紅了眼睛的小兔子。
恁的可愛。
“冷?”
裊裊揉了揉鼻子,搖頭。
這下鼻頭也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