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瀛洲向來自負鎮定,泰山崩于前猛虎興于左亦能容色不改,但看到裊裊昏在他面前時還是驚慌無措,跌碎了碗勺。
老郎中捋著白胡子搖頭晃腦,一番診脈后,笑瞇瞇起身拱手:“恭喜公子和夫人,夫人懷妊已有月余。只是身子柔弱又情緒起伏,脈象略顯不穩,待老朽開貼方子,用幾副藥便可無虞。”
他再度失手,這回是茶杯。
殷瀛洲重謝了郎中,親送出門。
府內一片喜氣洋洋,因著小姐懷妊,家主發話,闔府上下全都有賞,這個月每人加兩倍月錢。
算算日子,大約是六月末時有的。
思及連日忙碌對她的忽視,夜里的廝纏孟浪和今日同她置氣,殷瀛洲行至無人處,給了臉上一巴掌脆的。
殷瀛洲回了臥房,黃昏時刻的屋內晦暗朦朧,一切都攏了層不真切的光暈。
他悄悄揭開茜紅海棠紋紗帳,不想裊裊已醒了,正半靠在榻上,一雙水洗琉璃般的透亮眼珠愣愣地瞧著他,想是知曉了原委。
“歡喜傻了?”殷瀛洲刮了下她的鼻頭,在榻邊坐下。
裊裊仍自怔忡,手輕如落雪也似,撫上平坦的,看不出任何征兆的小肚子。
恍似一夢,她迷迷瞪瞪,自個兒還像個孩子,就要當娘了?
殷瀛洲與她十指相扣,低笑:“小鳥又有了小鳥。”
裊裊偎依過去,聲音軟軟的,“哥哥,你喜歡兒子還是女兒?”
“都好,都是咱們的孩子。”他眉目笑得舒朗。
頓了頓,他又道:“最好是個閨女,像你。”
裊裊悵然:“女兒終是要嫁人的。”
“不嫁,我養著你娘倆兒一輩子……哪個畜牲敢接近我閨女,老子打斷他的狗腿。”殷瀛洲緊了緊胳膊,頗有些咬牙切齒。
“要是,要是小郎君呢?……”
殷瀛洲冷道:“養他到十六,混不出個人樣,就別進咱家門。”
裊裊吃吃笑了起來,笑著笑著,笑出了殷瀛洲一掌心的淚。
“要當娘的人了,還這么愛哭。”
“說好了哦……有了女兒,你也要最喜歡我。”
小媳婦兒含淚眼巴巴地瞅他,臉上只差寫著“快應允我,不然我要哭個日月無光”了。
殷瀛洲心里發笑,面上卻不顯,鄭重點頭:“我殷瀛洲對天起誓,我保證最喜歡你。”
“我去派人叮囑廚房多做幾道你愛吃的菜,你再躺會兒?”
裊裊點頭。
殷瀛洲替她掖好被角,放下了帳子。
臨出臥房時,一點靈光乍現。
殷瀛洲腳下一頓,說不清原委地轉去了書案,佇立沉吟片刻,遂挽袖鋪紙,揮毫潑墨,筆走龍蛇間疏狂蒼勁的兩行字躍現紙上。
“看取吾兒鳳霄,無病無災逍遙。”
玉冠華服的俊美青年書罷擲筆,眼底笑意如光華璀璨,熠熠生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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挨過折磨人到求死不能的孕吐期,裊裊養胎的日子安穩且平靜。
中秋,臘八,除夕,上元,龍抬頭……年節一個個無聲而去,冰融雪消,玄鳥復歸,又是一年春到。
裊裊的小腹已是隆起得很明顯了,身形卻纖娜依舊,背影瞧著仍是一攏輕煙也似的玲瓏好身段。
“今年上巳節,不能出去踏青了。”裊裊嬌嗔看一眼殷瀛洲,“都怪你。”
“怪我。明年我定陪你出門,好不好?”他看她喝完銀耳雪梨湯,取了帕子替她凈手,溫哄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