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輕到幾不可聞的腳步聲自內室漸行漸近。
衣裙沙沙,被燭光描出一個裊娜曼妙的剪影,隨之而來是熟悉的幽甜山茶香氣。
殷瀛洲側身向外,一動不動,閉目裝睡。
裊裊屏息收氣,俯下身小心地凝視著他。
男人在雨夜里靜靜沉睡,薄衾攤在腰間,未著發冠,長發隨意用發帶束起,散在枕上的發尾仍略帶些濕氣。
縱使睡著了,依然掩不住眉心眼角的疲倦,光裸的胸膛和臂膀處還有著大大小小,顏色深淺不一的陳年傷疤。
墻角長明燈一點幽幽暖光明滅,光影隱隱綽綽,灑在線條流暢,棱骨分明的側臉上,峻挺眉骨和筆直鼻梁在臉的另一側投下了一道暗影,將這張俊美無儔的臉一破為二,三分危險,七分魅惑。
薄削上唇冷銳似刀鋒,黑密眼睫隨呼吸起伏而輕輕顫動。
不對,顫動?
他根本就未睡!
自始至終都知曉她在偷窺他!
裊裊頓時臉紅過頂,轉身便要落荒而逃。
“看我,是要收銀子的。”
身后染上笑意的低沉聲音忽地響起,裊裊一驚,慌亂中一只精壯的胳膊伸出,將個纖腰一攔,她一下子仰面撲跌在殷瀛洲身上,隨即他翻了個身將她牢牢壓住。
窄小的矮榻睡一個身高腿長的殷瀛洲已是勉強,再多一個人便屈手屈腳,兩人現下是真正的肉貼肉擠在一處。
“小娘子好生不知羞,夜里不睡是想男人了?”殷瀛洲鼻尖狎昵地擦過裊裊的唇,挑了挑眉峰。
裊裊滿面羞紅,眼神瞟來瞟去,雙手抵在他胸前,囁嚅分辯:“我、我只是來瞧瞧你睡下沒……”
“我睡不著。你哄了那么久的小混蛋,也該哄哄我了罷?”殷瀛洲意有所指。
裊裊心思卻全在“小混蛋”這三個字上,蹙眉不滿地瞪他:“瀛洲哥哥,你怎的能叫鳳霄小混蛋!”
殷瀛洲從鼻子里哼出個音兒:“……一個男人還怕打雷?日后別說是我兒子,老子嫌丟人。”
裊裊實在憋不住,埋在他胸前悶悶笑了聲:“你和兒子較什么勁吶?他才四歲。”
“四歲?……我五歲時都能挑水砍柴,生火做飯了!”
裊裊心里頓酸,他的過往之事,年久月深,她終是明了,兩只小胳膊不禁環住了殷瀛
添加書簽洲的脖頸,小臉挨過去蹭了蹭:“哥哥……”
“想安慰我?眼下便有好法子。”殷瀛洲不以為意地一笑,胯下頂了頂。
裊裊只穿了貼身小衣和內里的衫裙,隔著這點輕薄的布料,那個熱燙的肉物卡在她腿心凹陷處,正明顯地慢慢勃起膨脹。
不是不愧疚的。
自立秋伊始,秋雨霏霏,時緩時急,連下了月余,適逢作物秋收秋種,城外莊子里有幾塊田地處于低洼之處,雨水積聚又排水不暢,管事兒一籌莫展,派人遞信于家主。
殷瀛洲在莊子里住了大半個月,又親到各處田莊巡視,與底下人商討應對之策,還有新開的綢緞莊諸事雜章,忙得腳打后腦勺,到今日總算有點解決的頭緒。
殷瀛洲留人在莊子里盯著,他則是騎馬頂著驟雨連夜回府。
他們之間,從未有過這般別離。
地處北方的龍城進了八月中,未至秋分,閶闔風已起,梧桐葉邊開始泛黃。
裊裊哄兒子睡著,自己卻睡意全無。
披衣獨坐窗前,方知何為夜半玉枕涼初透,清秋深院碧梧寒。
思君如流水,長夜何綿綿。
檐下風燈微動,一層層暈暈染染的融光搖曳不定,映亮了美人一張殊色鮮妍卻浸上幾分薄怨輕愁的小臉。
其時她甚少獨寢,早習慣了腰間胸前多出來的胳膊,或是晨曦微明時被熾熱的唇吻醒,睡眼惺忪地看他逆光里自行束攏長發,穿戴繁復衣飾的英挺背影。
在一處時嫌他長手長腳,榻上只給她留一點空地。
嫌他抱得緊,一條長腿壓下來,推不動拉不動,死沉死沉的,她想翻身都不能。
更有被半夜歸家的男人肏醒肏哭的糟糕經歷,若不是看她哭求得太可憐,像個軟面團似的又困又累,殷瀛洲這個禽獸不會邊無奈哄著邊草草了事放過她。
可當他真不在身側,余她一人獨占床榻才發現怎么躺都不對勁。
原來寬敞也等同于孤寂。
水汽迷蒙的庭院,連夜雨打在竹葉上的淅淅簌簌聲都因思念而愈發蕭瑟。
誰能想到這樣一個人,竟肯耐下性子終日與田莊佃租,生意應酬打交道,幾年時間秦家名下的田地鋪子數量今非昔比,家中上下也俱是他在掌管,深冬寒夜常挾一身風雪歸來。
很忙,也很累。
裊裊心疼又不忍,殷瀛洲卻正經了語氣道,我總不好丟你的臉,讓旁人嚼蛆你養了個吃軟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