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爺用腳尖撥弄了一下那幾枚銅錢和干糧,目光再次審視著易子川。那目光冰冷而具有壓迫感,易子川能感覺到對方在打量自己的身形、步態,甚至似乎在嗅聞空氣中的味道。他竭力控制著呼吸,讓自己看起來更像一個麻木的苦力。
片刻,牛爺似乎沒發現什么異常,揮了揮蒲扇般的大手,沉悶地道:“進去吧。管好你的‘啞巴’,惹了麻煩,你知道后果。”
“哎,謝牛爺!一定一定!”鄭瘸子連連作揖,拉了易子川一把,兩人小心翼翼地側身從巨漢身邊擠過,踏下了那濕滑的石階。
一進入橋洞,光線驟然變暗,只有遠處零星幾點類似的幽綠燈籠指引著方向。空氣更加潮濕陰冷,水聲滴答,還混雜著一股濃烈的、類似麝香和腐爛草藥混合的奇異氣味,掩蓋了其他可能的味道。腳下是凹凸不平的濕滑地面,偶爾能踩到不知名的粘稠物體。
通道曲折向下,兩側開始出現一些影影綽綽的“攤位”。這些攤位大多極其簡陋,一塊破布鋪地,上面擺著些稀奇古怪的東西:生銹的兵器、顏色詭異的礦石、用符紙封口的陶罐、甚至還有一些形態扭曲的干枯植物或動物尸體。攤主們都隱藏在陰影里,沉默不語,只有當有“顧客”駐足時,才會用極低的聲音交談幾句,交易過程快如鬼魅。
這里的人也都奇形怪狀,有的戴著斗笠遮住面容,有的臉上布滿刺青,有的則像鄭瘸子他們一樣,做了簡單的偽裝。所有人都行色匆匆,眼神警惕,彼此之間保持著微妙的距離。整個市場彌漫著一種詭異的寂靜,偶爾響起的低語和金屬、錢幣的輕微碰撞聲,反而更襯得這寂靜令人心悸。
易子川緊跟鄭瘸子,低眉順眼,不敢四處張望,但眼角的余光還是將這片光怪陸離的景象收入心底。這就是鬼市,京城最黑暗的角落。
鄭瘸子似乎對這里很熟,他并未在任何攤位前停留,而是徑直向著水汽和流水聲更濃的方向走去。越往里走,攤位越少,光線也越發昏暗,但空氣中那種被香料刻意掩蓋的、若有若無的血腥味和壓迫感卻越來越重。易子川能感覺到,暗處有更多雙眼睛在注視著每一個經過的人。
終于,他們走到了通道的盡頭。眼前是一條地下暗河,河水黝黑,無聲流淌,散發著寒意。河邊停著幾艘小小的、沒有任何標識的烏篷船,船頭各自掛著一盞熄滅的燈籠。一個戴著斗笠、披著蓑衣的瘦小身影,如同雕像般蹲在最大的那艘船頭,手中拿著一根長長的竹篙。
鄭瘸子走到河邊,對著那船夫的方向,輕輕咳嗽了三聲,兩短一長。
那船夫動了一下,抬起頭,斗笠下是一張慘白無須的臉,眼神空洞。“去哪?”聲音尖細,不似常人。
鄭瘸子低聲道:“水鬼渡口,見‘擺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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