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瘸子握著那尚帶她體溫的瓷瓶,沉默片刻,終是沒有再推辭。“……多謝小姐。”他低聲道,聲音比平日柔和了些許。他拔開瓶塞,將藥粉仔細撒在傷口上,藥粉觸及皮肉,帶來一陣刺痛,他肌肉繃緊,卻依舊一聲不吭。
易子川在一旁看著,忍不住輕聲道:“若是疼……便說出來,不必強忍。”
鄭瘸子手上動作不停,聞,嘴角似乎幾不可查地牽動了一下,像是想笑,卻又淹沒在滿臉的風霜里。“這點疼,算什么。”他語氣平淡,卻帶著一種歷經千帆的蒼涼。
處理好傷口,他用易子川遞回來的、已洗凈的布條重新包扎好。兩人一時無話,破廟中只剩下風聲穿過殘破窗欞的嗚咽。
易子川靠在冰冷的墻壁上,疲憊再次襲來。她看著坐在不遠處、依舊保持著警戒姿態的鄭瘸子,猶豫著開口:“鄭叔,那戴斗笠的人……你可是認得那木牌?”
鄭瘸子目光投向廟外荒涼的景致,良久,才緩緩道:“若未看錯,那應是‘聽風木’所制。早年……將軍麾下有一支不為人知的暗衛,名曰‘隱刃’,專司探查、傳遞消息與暗中護衛。其信物,便是這聽風木牌。”
易子川心中一震:“隱刃?爹爹他……”她從未聽父親提起過。
“將軍為人謹慎,許多事,連夫人……也未必知曉。”鄭瘸子提到夫人時,語氣有瞬間的凝滯,“‘隱刃’的存在極為隱秘,非到萬不得已,不會啟用。若此人真是‘隱刃’……或許是將軍生前留下的后手,意在護你周全。”
希望如同微弱的火苗,在易子川心中燃起。若真有父親留下的力量在暗中相助,他們或許并非孤軍奮戰。
然而,鄭瘸子下一句話卻讓她的心再次沉下:“但時過境遷,人心難測。‘隱刃’是否依舊忠誠,這援助是福是禍,尚未可知。我們仍需靠自己。”
他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塵土:“小姐歇息片刻,我守著。待日落時分,我們再動身。夜間行路,雖更危險,卻也更容易避開追兵的眼線。”
易子川點了點頭,依閉上眼睛,卻難以入眠。父親的暗衛,母親的往事,鄭叔的守護,還有那不知是友是敵的斗笠人……種種思緒在她腦海中盤旋。
她能感覺到鄭瘸子落在她身上的目光,那目光復雜,有關切,有責任,或許……還藏著一絲她不敢深究的、屬于過往的繾綣。在這亡命天涯的旅途上,這份沉默而堅定的守護,成了她此刻唯一的依靠與溫暖。
前路未知,殺機四伏,但至少此刻,在這荒僻的破廟中,他們暫時獲得了一絲喘息之機。而易子川不知道的是,更大的風暴,正在前方等待著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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