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走遠了,當心草里有蛇!”
她笑笑,任性的往里面走,然后,他們看到兩棟山地人的小茅屋,茅屋前,有兩只水牛,正在自顧自的吃草,一個山地孩子,曬得像個小黑炭一樣,騎在一只牛的背上,拿一片不知名的樹葉,卷起來當笛子吹。看到他們,那山地孩子睜大了眼睛,好奇的張望著。
“哎!”宛露感嘆了一聲。“我真想永遠住在這兒,蓋兩間小茅屋,養兩只牛--”“生個孩子!”友嵐接口。
她瞪了他一眼,接著說:
“在這兒,生活多單純,多平靜,永遠與世無爭,也永遠沒有煩惱,不必擔心害怕,也沒有自卑自尊--”
“宛露!”他柔聲說:“難道回到臺北,你就會擔心害怕,就會面臨自卑與自尊的問題嗎?”
她怔了怔,那個人的影子又浮在她面前,那個倔強的、自負的、狂暴的、熱烈如火的孟樵!他會饒了她嗎?他會放了她嗎?他會甘心認命,不再糾纏她嗎?她咬著嘴唇,默然不語。他走過來,溫柔的摟住了她的腰。
“我告訴你,”他低語。“你再也不要害怕,再也不要自卑,你是我的一切,我的快樂和我的幸福!我最大的一項財富!宛露,我會保護我的財富,再也沒有人能把你從我懷中搶走--”她忽然打了個寒戰,為了掩飾這個突發的顫栗,她故作輕快的從他手臂中躍開,叫著說:
“友嵐,我想跟那只水牛合照一張照片!”
“好呀,”友嵐興致高昂的舉起照相機來,對準鏡頭。“這張照片一定可以參加攝影展,標題叫做‘大笨牛與野丫頭’!喂,靠近一點,你離那只牛那么遠,怎么可能照進去呢?再靠近一點,還要靠近一點--”
宛露一步一步的移近那只水牛,友嵐不住口的叫她靠近,她更靠近了一些。那只牛開始打鼻子里呼呼喘氣,兩只眼睛瞪著宛露,宛露心中有些發毛了,她叫著說:
“喂!你快照呀!這只牛好像有點牛脾氣--”
她的話還沒有說完,那只牛忽然一聲長鳴,就對著宛露直沖而來,活像斗牛場中的斗牛。宛露“哇呀”的大叫了一聲,拔腿就跑。那山地孩子開始哈哈大笑了。宛露跌跌沖沖的跑到友嵐身邊,那只牛早已站住了,她還是跑,腳下有根藤絆了一下,她站立不穩,就直摔了下去。友嵐慌忙伸手把她一把抱住,她正好摔進他的懷中,躺在他的臂彎里。
友嵐低頭看著她那瞪得圓圓的眼睛,和她那張驚魂未定的臉,他看了好半晌,然后,他俯下頭去,緊緊的吻住了她。
她掙扎開去,臉紅了。
“你不怕那山地孩子看見啊?”
“又怎樣呢?”他問:“他也會長大,有一天,他也會做同樣的事情!”他把她用力拉進懷里。
“別從我懷里逃開!”他低柔的說。“永遠不要!”
她揚起睫毛,凝視著他那充滿了智慧、了解,與深情款款的眼睛,她楞住了。晚上,他們并躺在床上,拉開了窗簾,他們望著穹蒼里的星光,和那一彎月亮。很久很久,兩人都沒有說話,然后,友嵐靜靜的問:“告訴我,你在想什么?”“我在想,”她坦白的說:“你白天說的話。”
“我白天說了很多話,是那一句呢?”
“別從你懷里逃開!”她定了定。“你以為,我還會從你懷里逃開嗎?”“你會嗎?”他反問。她轉頭看著他,忽然間,有兩點淚光在她眼里閃爍。
“嫁你的時候,我就在心中發誓,我要做你最忠實的、最長久的、最溫柔的妻子。像我媽對我爸爸,像你媽對你爸爸。”
他翻過身來,一把抱住了她。
“對不起,”他在她耳邊喃喃低語。“我為白天那句話道歉。你知道,有時我也會很笨,像今天那只牛,你明明好意去親近它,它卻豎起角來想撞你。我就是那只笨牛。”
她含笑撫摸他的下巴。
“不,你不是笨牛。”她輕聲說。“你聰明而多情,我從小就認識你,現在才知道,你是多么精明的。”她把頭鉆進他的懷抱中。“瞧,我在你懷里,我并不想逃開!”
他溫存的抱緊了她。在日月潭住了四天,他們都有些厭了,附近的名山古剎,荒村野地,以及別人不去的山崗小徑,他們都跑遍了。于是,他們計劃開車繼續南下,去橫貫公路或墾丁,就在研討的時候,卻來了一對意外之客,帶給了他們一陣瘋狂的喜悅,那是兆培和玢玢!“嗨!我們也來湊熱鬧了!”兆培叫著說:“希望不惹新郎新娘的討厭!”“太好了!”宛露拉著玢玢,高興的笑著。“我們已經開始發悶了!旅行就要人多才有意思,我看,”她口無遮攔的:“你們也提前渡蜜月吧!反正再過兩個月也結婚了!早渡蜜月晚渡蜜月還不是一樣!”“宛露!少開玩笑!”玢玢的臉漲得緋紅了。
兆培看看宛露,再看看友嵐。
“喂,友嵐!”他說:“你很有一套,我這個刁鉆古怪的妹妹啊,好像又恢復她的本來面貌了!”
“走!”友嵐興高采烈的拍著兆培的肩膀:“我請你們吃中飯去!”“要喝酒!”兆培說。“就喝酒,隨你喝多少!”
“不行,”玢玢插嘴了。“我們是來玩的,不是來喝酒的!”
“嫂嫂有意見,友嵐,你省點錢吧!”宛露說。
“才嫁過去,已經幫夫家打算盤了!”兆培說。
玢玢又紅了臉,友嵐卻得意的笑著。
飯后,他們一起去逛了附近一家孔雀園,那兒養了許許多多的孔雀,五顏六色,那光亮的羽毛,迎著陽光閃爍,那絢麗的色彩,長在一只鳥的身上,簡直是令人難以置信的。在他們參觀孔雀的時候,兆培才抓住機會,把宛露拉到一邊,低低的說:“我特地來告訴你一件事,孟樵已經出國了。”
“哦?”宛露一震,詢問的看著兆培。
“是報社派他出去的,我想,這一去總要個一年半載,等他回來,世事早變了,他在外面跑一趟,心情也會改變。時間和空間是治療傷口最好的東西,他即使有過傷口,到時也會治愈了,何況,很可能根本沒傷口!”
宛露呆呆的發起怔來,下意識的抬頭看看天空,剛好有一片云飄過,很高,很遠。她模糊的記起自己說過的一句話:
“云是虛無縹緲的,你無法去抓住一片云的!”
一陣難的苦澀,陡然對她包圍了過來。
“哎呀!”友嵐忽然大聲叫著:“宛露,那只公孔雀一直對著你開屏,它準以為你是只母孔雀了!”
玢玢和兆培都哄然大笑起來,宛露也勉強的跟著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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