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濤現在是夏蕪手下負責社區發展和對外聯絡的得力干將。他敏銳地意識到,幼兒教育資源短缺,已經成為制約東華鎮吸引并留住年輕家庭、提升居民幸福感的“短板”。他整理了一份詳盡的報告,提到了居民呼聲、潛在需求以及對社區發展的影響,送到了夏蕪面前。
“夏總,這個問題,確實需要提上日程了。”林濤辭懇切,“這不僅關乎今越,也關乎很多落戶在桃源的年輕家庭的未來。”
夏蕪看著報告,眉頭緊鎖。她知道林濤說得對,社區的可持續發展,教育是重中之重。那種被責任推著走的感覺又來了。
就在夏蕪內心天平逐漸向“自己辦園”傾斜,并開始感到無比沉重的時候,一個意想不到的訪客,敲響了山谷小院的門。
來者正是張翠萍老師。她穿著一件素雅的棉麻外套,銀發梳得一絲不茍,眼神清亮有神。
“夏總,冒昧打擾。我叫張翠萍,是東坑小學退休的教師。”她自我介紹,語氣不卑不亢。
夏蕪連忙將她請進屋,心里有些詫異。她對這位德高望重的老教師有所耳聞,但并無交集。
張翠萍沒有過多寒暄,直接說明了來意:“我聽說,您在為您女兒上幼兒園的事情煩惱。不瞞您說,我最近也在思考幼兒教育的問題。我有個不成熟的想法,想聽聽您的意見。”
她拿出一本厚厚的、略顯陳舊的筆記本,翻開來,里面密密麻麻寫滿了字,還夾著許多植物標本和孩子們在野外活動的照片。
“我想辦一所幼兒園,”張翠萍的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沉靜的力量,“但不是傳統意義上的幼兒園。我想把它辦在山野之間,沒有圍墻,或者只有矮矮的籬笆。教室可能是溪邊的大樹下的空地,可能是開滿野花的山坡,也可能是我們親手搭建的小木屋。”
她的眼睛開始發光,語速也快了些:“我們不教拼音算術,至少不刻意教。我們帶孩子們觀察螞蟻搬家,傾聽鳥叫蟲鳴,觸摸不同質感的樹葉和石頭,在泥土里種下種子,看著它發芽。我們教他們辨認可食的野果,告訴他們自然界的規律,讓他們在奔跑、攀爬、游戲中,鍛煉身體,也認識這個世界。”
“我想辦一所‘野外幼兒園’,一所真正屬于孩子們的、充滿童趣和自然的樂園。”
夏蕪完全被這個構想吸引住了。這簡直是她夢想中女兒應該去的樂園!
“可是……張老師,這聽起來太美好,但實施起來,困難很多吧?安全問題、家長接受度、政策許可……”夏蕪提出現實的擔憂。
張翠萍顯然深思熟慮過:“安全問題是首要的,我們可以選擇相對安全、封閉的自然環境,配備足夠的有經驗和愛心的老師,制定嚴格的安全預案。家長接受度,可能需要一個過程,我們可以先從理念相近的小范圍家庭開始。至于政策,”她頓了頓,目光堅定,“事在人為。我相信真正有利于孩子成長的教育模式,終究會被看見和認可。我教書一輩子,最后的這點心愿,就是想試一試。”
她的語氣里,有一種破釜沉舟的勇氣和歷經歲月沉淀的智慧。
那一刻,夏蕪心中的糾結和沉重瞬間煙消云散。她看著眼前這位白發蒼蒼卻目光灼灼的老教師,仿佛看到了一束光,照亮了那條她渴望卻無力獨自開辟的道路。
“張老師!”夏蕪激動地握住她的手,“您這個想法太好了!如果您不嫌棄,這件事,請讓我來支持您!資金、場地、資源,我來解決!您負責實現您的教育理想!”
困擾她多日的難題,以這樣一種意想不到的、充滿理想主義色彩的方式,迎來了轉機。
消息很快在小范圍內傳開。
周倩倩聽到后,幾乎是跳起來的:“野外幼兒園?張翠萍老師主辦?夏總投資?天啊!這太好了!我家樓下王姐家的孩子正合適,我這就告訴她去!”
林濤長舒一口氣,立刻著手研究相關政策和支持方案,他知道,這所幼兒園若能辦成,對東華鎮的意義,將不亞于當初的桃源小區。
連中藥堂的秦教授聽說了,都捻須微笑:“道法自然。小兒本性純良,近山野,接地氣,于身心成長大有裨益。妙哉,妙哉!”
桂花依舊馥郁,小今越仍在草地上無憂無慮地奔跑。夏蕪看著她,心里充滿了新的期待。她仿佛已經看到,在不久的未來,女兒和她的伙伴們,在山谷溪流間,在陽光樹林里,光著小腳丫,笑著,跑著,在那所名為“自然”的廣闊課堂里,開啟他們人生最初、也最珍貴的探險。
而這一切,始于一位老教師不曾熄滅的教育之火,和一個母親最深切的愛與期盼。東華鎮的故事,又將翻開嶄新的一頁。
初冬的寒意漸濃,一則突發的新聞卻像投入滾油的冰水,在網絡上炸開了鍋。鄰市一家號稱“高端雙語”的私立幼兒園被曝出長期虐待兒童,監控視頻里老師猙獰的面孔、孩子無助的哭泣,像尖刀一樣刺痛了無數家長的心。新聞迅速發酵,引發了全社會對幼兒教育安全問題的集體焦慮和聲討。
這股恐慌的浪潮,不可避免地波及到了正在快速發展、吸引著眾多年輕家庭的東華鎮。微信群里,論壇上,甚至桃源小區的公示欄前,人們都在熱烈而焦慮地討論著。
“太可怕了!怎么能這么對孩子!”
“我現在看哪家幼兒園都覺得不放心……”
“咱們鎮上的幼兒園條件本來就一般,這下更不敢送了。”
“唉,要是能有個讓人絕對放心的地方就好了……”
就在這一片愁云慘霧中,不知是誰先提了一句:“你們還記得之前說的,張翠萍老師要辦的那個野外幼兒園嗎?”
這句話像一道光,瞬間照亮了許多人焦慮的內心。
“對啊!張老師!她可是咱們這有名的特級教師,師德沒得說!”
“野外幼兒園,聽著就跟那種關在水泥盒子里的不一樣!”
“在自然里上課,沒有壓抑感,孩子心情好,老師心情也好,估計都沒機會發脾氣!”
“而且聽說夏總投資,安全肯定有保障啊!”
一時間,原本還有些人對張翠萍那套“不教拼音算術”的理念持觀望態度,此刻卻紛紛轉變了想法。在絕對的安全和心理健康面前,那些知識的提前灌輸似乎都變得不那么重要了。人們渴望一個真正愛護孩子、能讓孩子自由快樂成長的地方。
周倩倩切身體會到了這種變化。之前她跟相熟的媽媽們推薦張老師的幼兒園時,不少人還猶豫:“光玩能學到啥?”“下雨下雪怎么辦?”“孩子摔了碰了多心疼。”現在,那些曾經猶豫的媽媽們主動來找她打聽:
“倩倩,你跟夏總熟,能幫忙問問張老師那個幼兒園還招人不?名額緊張嗎?”
“是啊是啊,我們都覺得張老師那兒肯定靠譜!”
林濤的辦公電話也快被打爆了。原本是他需要向潛在生源家庭推介這個尚在籌備中的新事物,現在卻變成了接待絡繹不絕的咨詢。他敏銳地意識到,這是一個契機,立刻調整了策略,將“自然教育”、“心理安全”、“資深名師引領”作為核心宣傳點,并著手準備一次公開的說明會。
而此時,在山谷旁一片正在規劃中的場地上,張翠萍老師正戴著草帽,和幾位聘請來的年輕老師(其中就有被她理念吸引、從大城市辭職過來的幼教專業畢業生)一起清理場地。她們計劃保留原有的樹木和坡地,只搭建幾座遮風避雨的原木小屋和簡單的衛生設施。
新聞她們也看到了,幾位年輕老師很是憤慨,張翠萍卻顯得異常沉靜。她直起腰,望著遠處層疊的山巒,緩緩說道:“越是這種時候,我們越要沉住氣。外界的風雨,更提醒我們肩上責任的重大。我們這里,要成為真正能讓孩子感到安全、溫暖和快樂的地方。這不只是換個地方上課,這是教育本真的回歸。”
夏蕪和季云舟帶著小今越也來到了場地。小今越一到這兒就如魚得水,在草坡上打滾,撿拾掉落的松果,小臉上洋溢著純粹的快樂。
“張老師,看來您這下不用擔心生源問題了。”夏蕪看著眼前生機勃勃的景象,笑著說。
張翠萍搖搖頭,眼神睿智而清醒:“熱度是一時的,關鍵是后續的落實。我們不能因為外界的恐慌就降低標準,或者急于求成。每一個細節,從選址到課程設置,從老師培訓到安全保障,都必須做到最好。我們要對的起家長的這份信任。”
她看向追逐著蝴蝶的小今越,目光柔和:“我們要建的,不是一座逃避現實的象牙塔,而是一座能讓孩子內心強大、勇敢面對世界的彩虹橋。”
公開說明會那天,原本預計三五十人的小會場,涌來了近百位家長,甚至還有聞訊趕來的外地網友。張翠萍沒有使用華麗的ppt,她只是平靜地講述了自己的教育理念,展示了幼兒園的規劃圖和課程設想—。
那些關于四季觀察、植物認知、戶外探險、協作游戲的計劃。她坦誠地說明了可能存在的風險以及她們將采取的安全措施,也明確表示這里不會進行超前的小學化知識教育。
“我們或許無法保證您的孩子在這里能認識多少個字,會算多少道題,”張翠萍的聲音清晰而堅定,“但我們能承諾,他們會擁有一個充滿好奇、勇于探索、懂得與自然和同伴友善相處的童年。我們會用最大的愛心和耐心,守護好每一顆‘小種子’。”
她的話語樸實無華,卻直抵人心。會場響起了熱烈的掌聲。
說明會結束后,報名咨詢的家長排起了長隊。周倩倩幫著維持秩序,臉上帶著與有榮焉的微笑。林濤忙著登記信息,心里已經開始規劃如何協調資源,確保“小種子”順利開學。連中藥堂的秦教授都派了學徒過來,表示可以定期來給孩子們講講中草藥知識,帶他們認識身邊的藥用植物。
夜幕降臨,人群散去。張翠萍和幾位年輕老師還在燈下細化方案。夏蕪走過去,遞給她一杯熱茶:“張老師,辛苦您了。”
張翠萍接過茶杯,暖意從掌心傳開。她望著窗外沉靜的夜色,輕聲道:“不辛苦。看到這么多人的期待,我覺得自己這個決定做對了。教育,本就是一場向美而行的旅程。我很慶幸,在這個年紀,還能有機會,和這么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為孩子們搭建起這座彩虹橋。”
山谷的風吹過,帶著冬日的清冷,卻也預示著冰雪之下孕育的盎然生機。一場外界的風雨,意外地讓一顆理想的種子找到了最肥沃的土壤,即將破土而出。
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