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為什么向我走來?
寧方生忽然手足無措起來。
手足無措的原因,是他根本看不出自己的身份,所以不知道要如何應對。
陳漠北夢里的枉死城,和真實的枉死城還是有區別的。
真正第一次進到枉死城里的人,都會被鐵鏈鎖著,由兩個差役押送進來。
寧方生又看了看身上的那身黑衣,腦子急速運轉著。
真正的枉死城里有城主,有差役。
如果是新來的陰魂,還會有城中的判官進行身份核實,安排去處。
判官通常穿著一身黑色。
想到這里,寧方生心跳都漏了一拍:我竟然落到枉死城中的判官身上!
腳步聲近。
寧方生一抬眼,正對上陳漠北的眼睛。
判官的眼睛是黑沉沉的,像口深井一樣,深不見底,通常,陰魂對上這樣一雙眼睛,必然嚇得一哆嗦。
但陳漠北沒有。
他甚至沖寧方生微微一笑,主動開了口。
“我叫陳漠北,縱火自盡而亡,我在陽間的責任都已經完成,應該被關進第六層。”
簡簡單單一句話,讓寧方生的頭皮一陣發麻。
陳漠北怎么會做一個縱火自盡而亡的夢?
這樣的死法,豈不是和許盡歡一模一樣?
更匪夷所思的是,他怎么會知道,縱火而亡的陰魂要被關進枉死城的第六層?
寧方生沒急著開口,而是目光一轉不轉地盯著陳漠北,看了好一會兒。
身為判官,絕不能讓陰魂反客為主,這是他的地盤。
果不其然。
陳漠北下意識變得緊張起來:“怎么,有問題嗎?”
寧方生這才不緊不慢地抬起右手,展開掌心中的那張紙。
紙上哪有什么字,就是一張白紙。
白紙就意味著,他這個判官不能照紙宣讀,來確認陰魂的身份。
寧方生的眼底,風起云涌。
怎么會這樣?
只一瞬間,他就有了答案。
答案是——
陳漠北對枉死城只知道個大概,所以在他的夢境里,有濃霧,有城門,有判官,卻無法構建出枉死城真正的流程,更別說判官手上的那張紙。
想明白這一點,寧方生頓時長松一口氣。
既然,陳漠北沒有見過真正的判官,那么自己做出什么樣的反應,在他眼里都是正常的。
于是,寧方生把紙一收,把手背在身后,用最低沉威嚴的聲音,一字一句道:
“七魄悠悠已赴森羅殿上,三魂渺渺應歸枉死城中。這里是枉死城,容不得你放肆!”
陳漠北臉色猝然一白,喉嚨里滾了一下:“是!”
“下面,我要核對你的身份,我問一句,你答一句。”
“是!”
“來者,陳漠北?”
“正是在下。”
“十月十五縱火而亡,時年五十有二。”
“是!”
寧方生冷冷看著他:“你的陽壽還有十一年零六個月,兒孫也都孝順,本可壽終正寢,為何非要縱火自盡?”
陳漠北眼神閃爍了一下:“因為我發妻四十九天前過世了,我覺得活著沒什么意思,所以才……”
“陳漠北!”
寧方生神色嘲諷又冷漠。
“這里不是陽間,能讓你心里想一套,嘴上說一套。
這里是枉死城,你人生幾十年的過往,都在這張薄薄的紙上記錄著,容不得你弄虛作假。”
陳漠北原本蒼白的臉,一下子漲得通紅。
是啊,這里是枉死城。
他心心念念,一直想來的地方。
好不容易來了,為什么還要說假話。
想到這里,陳漠北輕輕笑了。
“我之所以不肯壽終正寢,非要縱火身亡,為的就是來這枉死城。”
把自己活活燒死,為的就是來這枉死城?
這枉死城,難道是什么好地方嗎?
這一下,輪到寧方生深深震驚。
他一臉不可思議地看著面前的陳漠北,半晌,沉聲道:“說,你來枉死城,有什么目的?”
“我想找一個人。”
“誰?”
“許盡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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