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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轉眼就又過了一年,雖然邊事初定,但朝中卻是腥風血雨,好戲連臺,日日都有官員升降遷黜,不論是江南還是漠北,似乎到了這一刻,才都被牽扯進了轟轟烈烈的奪嫡之爭中。就算是西北邊陲之地,一年來也是事端頻頻,又因為達延汗雖去,卻留下了幼子繼承,偏偏鬼王叔羅春又強勢崛起,西域內部一直并不太平,邊防就沒有徹底安寧下來過,內事外事,西北官場,可不就亂成了一鍋粥?
就是坐落在西北,名門望族楊家出身的陜西巡撫,這一年多來的日子也并不順心,雖然這是在楊家自己的地盤上做官,但奈何一邊是經營多年枝繁葉茂的桂家,一邊是頂頭上司,督撫陜甘兩地,名正順的文臣地方領袖總督大人,兩邊一旦打起擂臺來,就算他是西北地頭上的二號人物,照舊還是得吃夾心氣,雖說還不至于遷怒于妻兒,但這一年半載下來,竟也多了幾絲老態。
“要不是年紀還輕,頂上老大都沒退。”這天回來,就和二太太抱怨,“恨不得稱病回家休息幾年,再出來做官。”
按現在朝中的局勢,一旦在節骨眼上退了下去,要想再起來可就沒那么容易了。二太太抿了抿嘴,也是大感無奈,只得溫勸慰道,“過了這一段日子也就好了,這不是朝廷里大事頻頻,咱們地方上自然也不可能太平的。”
頓了頓,也是余悸猶存,“好在哥哥是在前幾年就退下來了,陰錯陽差,倒是避過了這一遭動蕩,要不然,按他的出身,現在恐怕已經……”
王家一向是鐵桿的大皇子黨,偏偏大皇子鬼迷心竅,從前就憋足了勁兒要和太子作對,西北一戰,他是卯足了勁兒要拉大軍的后腿,打著臨陣換將的主意。二老爺既然是局中人,也不會不知道兩黨之間的斗爭有多慘烈,他也不禁噓出了一口涼氣,慢慢地道,“到了這地步,除了積年的老朋友,真是誰都不敢信,誰都不敢來往啦。”
“要是西北這攤子里,有一個是那邊的人,那倒好了。”王氏卻沒有多少傷春悲秋的心情,她看了大姨娘一眼,又用眼神打發了這一年來新納的兩個如花似玉的通房丫頭,待得下人們都退出了院子,才輕聲道。“總督府最近見天打發人來,不是這個小姐生日,就是那個少爺又有什么喜事,話里話外,就是邀我上門去做客。我都說我病著呢……江南那邊的回音,到底到了沒有?”
像楊家這樣的大家大族,族里怎么斗是一回事,到了官場上,族人間自然天經地義,是要互相抱團,互相幫助進步。平時一些小事,自己有主意也沒有什么,可現在牽扯到黨派斗爭,楊家人的一一行,就不能不慎之又慎了,就是二老爺位居巡撫高官,也不可能自把自為,什么事,還是要問過江南那位總督大爺的意思,得到他的提點,再相機行事。
二老爺眉宇間頓時浮上了一絲陰霾,他為難地嘆了口氣,正要說話時,屋外又有人隔著窗子回道,“回老爺太太的話,二姑娘、三姑娘已經在門口下車了。”
因有善桃在,二老爺夫妻都沒有怠慢,兩個人忙按下了話頭,到門口將善桃姐妹接進了屋內。王氏便笑問善桃,“怎么樣,上回送回家的衣服,都穿得還合身吧?若不合身,再改就是了。”
這一兩年過去,善桃先是守孝,緊接著又遇到官場最混亂、最黑暗的清洗時間,因為魯王年初造反陰謀敗露,龍顏大為震怒,從上到下,幾乎是帶了大皇子痕跡的官員們,紛紛一擼到底。而以楊家如今的高度,所來往的人家未有牽扯其間的,實在是寥寥無幾,就是真個置身事外的,也都沒了說親的心思。二姑娘的婚事硬生生就被耽誤了下來,如今都已經十七歲了,尚未說得人家。大太太身為母親,自然著急,偏偏又要在家中侍奉祖母,只好寫信托了王氏,讓她帶著善桃在城內走動走動,也算是給幾戶曾有意同楊家結親的人家一番了。
善桃縱使落落大方,聽到王氏問起了自己的衣飾打扮,聞弦歌而知雅意,也微微有些窘迫,但卻到底還拿得穩回話的調子,“謝二嬸惦記著,穿得很合身,就是都太華貴了,實在是破費。”
“這是老太太發話要給你們裁衣裳,哪里有破費兩字一說。”王氏倒是異常熱情,問過了善桃路上的見聞,便將兩個女兒家打發下去休息了,喚得下人進來說話時,又打聽得善檀的親事也依舊沒能說定,也有些犯愁,“到底西北還是太偏僻了一些,高門大戶比不上京城多,老太太又實在是太挑剔了,這個看不上眼,那個又嫌不好,這是在挑媳婦兒,還是在選秀呢?”
二老爺倒贊成母親的慎重,“檀哥媳婦,那是咱們家的宗婦,自然要運足眼力去挑。咱們家成親晚,幾個孩子說起來也都還小,你要操心起婚事,倒還不如去操心二妞。她沒說了親事,三妞也不好說親,眼看著就要耽誤下來了。”
善桐今年十五,正是花樣年紀,在西北算是正當年的小姑娘,很可以說親了。這一年多以來,也不是沒有太太夫人們話里話外,透出過探問的意思,就是善榴遠在京城,都寫過幾封信來問母親。王氏對善桃的親事這么熱心,就是因為按族里規矩,說親得按序齒,耽誤了姐姐,妹妹也就只能跟著干等。她不禁嘆了口氣,“也是沒有合適的人選,桂太太口里問過幾次妞妞兒的事,但他們家和小四房提過親事的事。現在小四房也是遲遲沒給回話,桂太太幾次私底下和我說,也是不無抱怨——這種事女方不給個肯定的回話,他們也不好催的。要是和我們定親呢,將來兩房相見,那就太尷尬了……”
“桂家雖然顯赫,但已經和小四房那邊說了親事,成不成咱們也都不好插手了。”二老爺眉頭一皺,“要插手,那也要小四房發了話再說。不然這算什么,兩家搶婿不成?再說,他們老大都定了親了,按妞妞現在的出身,給他們家做次媳,也委屈了些。”
二老爺不清楚桂家長媳的底細,有這樣一說,倒也不足為奇,王氏有心要解釋幾句,卻也覺得他說得在理,這就又犯難了起來。“大嫂要是有好人家,自己就先說給善桃了。我娘家的親戚,別說托他們說親了,沾一點邊兒都怕倒霉……京城里沒有多少知根知底信得過的大戶人家,和我們有過來往。在西北除了桂家,也就是總督府肖家了,可肖家幾個兒子,我看了都也就一般,配妞妞,有些委屈了孩子呢。”
兩夫妻商議來商議去,都未能商議出個結果來,善桃的婚事,王氏倒還是樂觀的。“和她爹官銜相配的人家不少,正好桂太太生日要到了,就是總督太太也都要去的,到時候牽了個話頭出來,沒準一來二去,親事也就成了。”
二老爺微微點了點頭,又撿起了另一個話題。“外頭先生家里有喜事,這你知道了?還有榆哥的那位李先生,聽說又要去京城了,今兒個托人給我帶話,想把榆哥一道帶去,你看怎么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