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家老宅內的氣氛并未因周興國的短暫沉默而緩和,反而更加凝重。
而就在這壓抑的沉默蔓延之時,窗外的天色,悄然轉變。
原本湛藍的天空不知何時積聚起了厚厚的烏云,天色迅速陰沉下來,一場暴雨似乎蓄勢待發。
醫院的辦公室里,林笙卻并沒有感到一絲輕松,反而更加沉重。
真相帶來的并非解脫,而是一種更深的疲憊。
她需要去做一個了結,需要一個正式的場合,為這段充斥著欺騙與傷害的過往畫上一個句號。
“我要去警局。”林笙想清楚這些,站起身,聲音平靜卻帶著一種不容更改的決斷。
顧衍看著她蒼白的臉和眼中強撐的鎮定,點了點頭:“我陪你一起。”
他沒有多問,只是自然地拿起車鑰匙,表明了他的立場。
車子駛向警局的路上,豆大的雨點開始砸落在車窗上,很快就連成一片雨幕,模糊了窗外的世界。
車內一片寂靜,只有雨刮器規律的聲響和林笙略顯急促的呼吸聲。
當他們到達警局門口時,雨下得更大了。
顧衍撐開傘,細心地為林笙擋雨,護著她快步走向警局大門。
然而,還沒等他們走近,就被眼前的景象不得不逼停了腳步。
警局門口圍滿了聞訊趕來的記者,長槍短炮嚴陣以待,嘈雜的議論聲甚至壓過了雨聲。
幾輛黑色的轎車艱難地穿過人群停下,車門打開,先下來的是沈家的律師和保鏢,他們奮力推開記者,開辟出一條通道。
緊接著,方靜攙扶著沈清從警車走了下來。
此時的沈清,與往日那個精致驕縱的沈大小姐判若兩人。
她頭發凌亂,臉色慘白如紙,身上昂貴的套裝皺巴巴的,眼神空洞而渙散,完全依靠著方靜的力量才能勉強站立。
面對記者們刺眼的閃光燈和連珠炮似的追問,她只是瑟瑟發抖,將臉埋在方靜肩上,嘴里喃喃著:“不要拍,走開!”。
記者們卻不會放過她,問題一個比一個尖銳:
“沈清女士,綁架指控是否屬實?”
“你是否承認教唆他人犯罪?”
“沈家是否會動用一切資源為你脫罪?”
“請問你和周祈年先生現在是什么關系?”
方靜一邊用身體護著女兒,一邊對著鏡頭強作鎮定地重復:“無可奉告!一切等待法律裁決,請讓一讓,我女兒需要休息!”
就在這片混亂之中,又一輛車停下。
周祈年從車上下來,他額角的紗布在陰沉的天色和閃光燈下格外顯眼,臉色冷峻,目光冷沉地掃過混亂的場面。
他的出現,瞬間吸引了所有媒體的注意力,記者們立刻調轉矛頭,蜂擁向他:“周先生,對于沈清涉嫌教唆綁架您的女兒,您有什么要說的?”
“您之前和沈小姐的婚約是否還作數?”
“如果沈小姐的所作所為是真的,您會原諒她嗎?”
周祈年緊繃著下頜,正要開口,原本縮在方靜懷里瑟瑟發抖的沈清,在聽到他的出現后,猛地抬起頭。
在看到周祈年的那一刻,她空洞的眼睛里驟然迸發出一絲光亮,猛地掙脫方靜的手,跌跌撞撞地就想朝周祈年撲過去,聲音凄楚哽咽,帶著哭腔:“祈年,你來了!我就知道你會來的,他們是冤枉我的!我沒有,我真的沒有,你相信我!幫幫我……”
她這副全然依賴,試圖尋求庇護的姿態,在此刻看來無比諷刺和可笑。
周祈年的目光卻冰冷至極,他甚至在她撲過來之前,就迅速而決絕地向后退了一步,徹底拉開了與她的距離,眼神里的厭惡和疏離毫不掩飾。
他的這個動作,比任何語都更具殺傷力。
沈清撲空的動作僵在原地,臉上那點虛假的委屈和期待瞬間凝固,然后碎裂,只剩下難以置信的驚愕和徹底的絕望。
周祈年不再看她,而是轉向那群瘋狂拍攝的記者,嗓音清晰冷靜:“關于我女兒被綁架一案,我已全權交由警方處理,我相信法律會給出公正的判決,無論幕后主使是誰,只要觸及我的底線,傷害我的家人,我絕不會包庇,也絕不原諒!”
他的話擲地有聲,瞬間讓嘈雜的現場安靜了幾分。
記者們立刻抓住他話里的關鍵詞,追問:“周先生,您的意思是,您和沈清小姐的關系徹底破裂了嗎?之前傳聞的婚約……”
周祈年的目光越過人群,精準地落在了剛剛趕到,正被顧衍護在傘下的林笙身上。
兩人的目光在空中短暫相接。
林笙平靜的目光下翻涌著難以喻的情緒。
而周祈年的眼中,此刻則充滿了愧疚痛楚,以及一絲想要傳達心意的急切。
他看著她,聲音提高了幾分,像是在對記者說,又更像是在和她宣告:“這一次的婚約消息只是謠,我從來沒有和沈家有過任何婚約,那些都是無稽之談。”
他的話一瞬激起千層浪,記者們一片嘩然。
林笙在聽到他這番斬釘截鐵的否認和劃清界限的宣時,心臟還是不受控制地猛縮了一下。
但她很快垂下眼眸,掩去了所有情緒,仿佛沒有聽到一般,輕聲道:“我們進去吧。”
她率先移開目光,在顧衍的護送下,低著頭,穿過紛紛讓路的記者,快步走進了警局大門,自始至終,沒有再看周祈年一眼。
周祈年看著她決絕離開的背影,呼吸微微停滯了下,心里很疼。
但他知道,這是他必須承受的。
警局內,氣氛與外界的喧囂混亂截然不同,顯得格外安靜肅穆,甚至有些壓抑。
做完簡單的登記說明后,林笙和顧衍在等候區坐下。
另一邊,沈清已經被帶進了審訊室,方靜和律師陪同在外。
方靜坐立不安,時不時焦急地看向審訊室緊閉的門。
當她看到周祈年也走進來時,像是看到了最后一絲希望,立刻起身迎了上去,急切道:“祈年,你來了就好,來了就好,你看這鬧的,都是誤會,清清她怎么可能做那種事呢?她膽子那么小,怎么可能做出那種事情,她現在是嚇壞了,在里面一句話都不說,醫生說她精神狀態很不好,不能再受刺激了,祈年,你看在以往的情分上,幫阿姨說句話,讓他們先讓清清去醫院檢查一下好不好?她最聽你的話了,你勸勸她……”
周祈年看著方靜這副直到此刻還在試圖狡辯,想要用情分和病情來綁架他的模樣,只覺得無比諷刺和惡心。
他看著方靜眼神里充滿了嘲諷和疲憊:“是不是在你們沈家眼里,我就是一個徹頭徹尾的傻子?可以任由你們玩弄于股掌之間?”
方靜被他這話噎得臉色一陣青一陣白,嘴唇哆嗦著:“祈年,你怎么能這么說,阿姨一直是把你當成自己孩子一樣看待的。”
“別再自欺欺人了。”周祈年沉聲打斷她,一雙黑眸毫無情緒波動:“我只相信警察的調查結果,相信法律會給出的公正判決,至于其他,我和你們,無話可說。”
他說完這句,目光就越過方靜,看向始終沉默地坐在不遠處,神色平靜卻周身散發著疏離感的林笙,像是在對她做出承諾,又像是在對自己強調。
就在這時,審訊室的門開了。
一名警察走了出來,神色嚴肅中帶著一絲無奈,對方靜和律師說道:“嫌疑人情緒極不穩定,問話無法正常進行,一直保持沉默,拒絕溝通,根據規定,我們需要先安排她進行精神鑒定,準備一下,送她去指定醫院進行檢查。”
方靜一聽,連聲應道:“好!我們這就去,這就去!”
她一邊說,一邊又急切地看向周祈年,幾乎是帶著哭腔:“祈年,你聽到了嗎?清清她真的病了,她需要去醫院,她現在只有你了,你看她嚇成那個樣子,就算看在以往……”
周祈年對她的話沒有任何回應,只是目光依舊固執停留在林笙身上。
而林笙在聽到警察的話后,只是微微蹙了一下眉,隨即又恢復了平靜。
這一切早就在她的預料之中,沈家不可能這么輕易放棄,她很清楚,這只是一個好的開端而已。
她緩緩站起身,對旁邊的顧衍輕聲道:“我們走吧。”
顧衍點了點頭,護著她,經過周祈年身邊時,沒有絲毫停留,徑直走向警局大門。
周祈年看著他們并肩離開的背影,看著林笙自始至終都沒有再回頭看他一眼,一股巨大的恐慌和無力感瞬間淹沒了他。
雨還在下,警局外的景象一片模糊。
而他和林笙之間,仿佛也隔著一場永遠無法停歇的冷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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