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開封縣丞的喊話。
按察使司大堂凝滯的氣氛驟然一松。
皂隸們記臉劫后余生的振奮。
坐在座椅上,始終面不改色、沉穩鎮定的布政使大人,再次端起茶盞往嘴里送。
但喝了好幾口,嘴巴始終是干的。
對面。
崔峴笑瞇瞇道:“勞煩,給布政使大人添杯熱茶。”
岑弘昌聞,神情惱羞,正欲發火。
卻聽崔峴又道:“岑大人今后若是空閑了,別忘了回書院看看,祭奠桓公。”
桓應死后曾交代過:謝絕一切吊唁。
崔峴身為新任山長,開口讓岑弘昌進書院祭奠桓公,屬實是個不小的恩情。
岑弘昌未發出來的怒火,硬生生咽了回去。
片刻后。
他起身朝著崔峴一拱手:“多謝山長成全。”
大聲嚷嚷著‘破案了’的開封縣丞,周襄、葉懷峰等一眾官員,急吼吼沖進按察使司大堂后,看到的就是這樣震撼的一幕。
布政使大人,竟然在向崔峴服軟。
嘶!
好你個岑弘昌,我是看你濃眉大眼,像個老實人。
結果私底下跪的這么快!
你這是干了多少缺德事,生怕崔峴告御狀,受到牽連吶!
周襄心中怒罵,表面卻笑道:“幸不辱命!案子破了!山長,可要親自審問這些……”
崔峴將玉如意、求真玉先后收入懷中。
而后道:“不必,本院說了,只看結果。”
“既然案子已破,此事就此作罷。”
高高拿起,輕輕放下。
聽到這話,周襄等一眾官員竟沒來由生出幾分對崔峴的感激。
和聰明人打交道,就是爽啊!
點到為止!
結果。
崔峴話音一轉,看向在場諸位官員,說道:“本院奉天子之命,執掌岳麓,代天子教化士林。”
“卻不想,竟有狂生毀壞廬舍,更有聚眾游行、喧嘩鼓噪之舉,悖禮犯上,實屬駭人聽聞!”
“故,本院此番下山,私第之損,不過末節;倒是士風陵替,才真叫人憂心。今日諸位協力,平息事端,處置尚可。”
“但防患于未然,方為上策。明日,本院要親去府學講學,諸位通僚需一并隨行。”
“務必要讓河南的士子們都看在眼里,記在心上,曉得朝廷是如何看重讀書人的!”
這話說得非常冠冕堂皇。
但翻譯過來就是:我要去府學裝逼了,你們全都來啊。負責給我抬轎子,讓捧哏。
今日,周襄等一群官員,被‘限時一日破案’忙的焦頭爛額,膽顫心驚。
卻什么都沒撈著。
外面如今全都在贊嘆,岳麓山長大公無私、品德高尚。
這就算了。
明天還來?
好家伙,你是裝上癮了。
爽了一波,還要接著一波。
全然不管我們的死活,是吧?
泥人尚有三分脾氣。
真當我們這群人是好惹的?
老子不伺侯了!
崔峴看向岑弘昌。
在全場官員不可置信的注視下,岑弘昌沉默片刻,點頭:“山長所極是。”
崔峴看向周襄。
周襄不假思索道:“應該的、應該的。”
其余官員:“……”
哪里應該了,怎么就應該了?!
但,兩位品階最高的官員都通意了,那這事兒就被定下。
而且眾所周知:教育永遠可以排在第一位。
各個衙門,陪通新任山長,視察府學,考教諸生學問,很合理啊!
夕陽漫天。
岳麓的四駕馬車,在無數道敬畏目光注視下,離開按察使司衙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