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哥手里的政務有好消息,胤祥也跟著高興,待得姐姐妹妹們行禮出來,便一同往阿哥府去探望蘇麻喇嬤嬤。
延禧宮這邊,送走一撥又一撥前來道賀的宮眷和宗親,終于有片刻的喘息,胤禵見八阿哥時不時往正殿張望,便猜想他要去和生母說說話,識趣地拉著十阿哥走開了。
胤禩很感激弟弟的貼心,便徑直進門來,遇上一位來行禮的答應,不知是偏居在紫禁城哪一個角落,他都認不得是誰。
客氣寒暄幾句,那位答應離去,見母親手邊一盞茶也沒有,胤禩立刻喚來宮女,親手將茶盞送到母親面前。
良嬪正是口渴,然而見兒子這般殷勤體貼,卻只淡淡地說:“方才賓客都在,還有阿哥公主們,有些話我不好當他們的面說。”
八阿哥一愣,將茶碗放下,說道:“請額娘示下。”
良嬪的美貌,本不需要珠釵來裝飾,但晉封嬪位后,更華麗的衣衫首飾,著實為她多添了幾分威嚴,令胤禩也不敢直視了。
良嬪道:“越是這樣的時候,你該在長春宮伺候著,該侍奉惠妃娘娘為先才是。太后和皇上,只是將我冊封為嬪,并不曾說,從此你就能回到我的膝下。”
“可是額娘……”
“自然我是母憑子貴,是沾了八貝勒的光,才能有今日的尊貴,我很感激你。”
胤禩不禁垂下眼簾,輕輕握了拳頭:“額娘不該謝,本是兒子該做的,何況這一次的恩典,是十三阿哥借敏妃之故,向皇祖母求來的。”
良嬪道:“若非你勤勉好學、心系天下,能在朝廷為皇上分憂解愁,十三哥也好,敏妃之故也好,換不來我這身尊貴。是你的功勞,不必謙虛推脫,我們母子之間,有什么話說不得。”
胤禩怔怔地抬起頭,眼底漸漸露出笑意,那句“我們母子之間”,已勝過千萬語。
良嬪再道:“還請八阿哥不要記掛我,將心思都用在朝政之上,若干年后,待你為朝廷建下更多功勛,時機成熟,我會親自懇請皇上和太后,將你賜還我膝下。”
胤禩渾身一顫,難以置信地望著母親,方才還是春風得意的笑容,此刻已然熱淚盈眶,愣了又愣后,退后半步,整理衣容,周正莊嚴地向母親一叩首。
此時八福晉進門,剛好瞧見胤禩向良嬪叩首,便也跟著跪到了一旁,又瞥見丈夫眼角帶淚,悄悄將自己的帕子遞了過來。
香荷來攙扶八阿哥、八福晉起身,良嬪則道:“你們夫妻伉儷情深、互敬互愛,宮里宮外皆有美談,自然美談的另一面,便是議論紛紛,奇怪你們為何成親多年仍無子嗣。”
八福晉跪下道:“是兒臣無用。”
良嬪示意胤禩將妻子攙扶起來,等八福晉站穩后,她繼續道:“你心里一定覺著,所有人都針對你、藐視你,實則他們誰都議論,五福晉至今沒有生育,早年四福晉懷不上,再有七福晉只生了個閨女,更可惡的是,三福晉沒了長子,還有人幸災樂禍。”
八福晉雖恨三福晉,可不與孩子相干,弘晴夭折她還偷偷哭了一場,此刻與胤禩對看了一眼,都不敢說話。
良嬪道:“請你們放寬心,不要在乎他人的論,夫妻恩愛好好過日子,就什么都有了,該來的總會來。”
八福晉再次行禮:“媳婦記下了,額娘,多謝您的開導,媳婦心里好受多了。”
胤禩道:“霂秋身子孱弱,此前又小產,兒臣會好生呵護照顧,待她養好了身子,一定早日給您添孫兒。”
良嬪頷首:“你們都要保重,不必太記掛我,此外……”
見母親欲又止,夫妻二人彼此看了看,八福晉正打算退下,良嬪將她攔住了。
良嬪道:“夫妻一體,這話不必瞞著哪一個,我只想提醒你們,要謹慎大阿哥和惠妃,他們必然容不得你們好,可也不會盼著你們不好,因為比起你們落魄,他們母子更想利用你們的好乘風而上。”
胤禩的神情嚴肅了不少:“額娘說的是,兒子心里也明白。”
良嬪道:“那就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好好利用大阿哥與惠妃,為你的前程鋪路,我們母子只要心中明白彼此的心意,無需做給外人看,八阿哥,一切以你的前程事業為重。”
胤禩再一次熱淚盈眶,抱拳道:“額娘,兒臣都記下了。”
殿外,胤禵與十阿哥在屋檐下說話,十阿哥抱怨宜妃不近人情,居然攔著九阿哥不讓他來道賀良嬪,這話胤禵有一句沒一句的敷衍著,時不時將目光投向殿中正說話的母子三人。
“老十四,你在宮里,可聽過九哥的閑話?”
“九哥的閑話?”
胤禵回過神來,望著十阿哥,努力回想近來宮闈里熱鬧的傳,似乎是提到過一些九阿哥府里的麻煩。
十阿哥嘆道:“九哥和嫂嫂不和睦,外頭都說九哥刻薄妻室,很毀壞九哥的名聲。可你信我啊,十四,九哥也就是語激烈一些,與嫂嫂不親熱,何至于刻薄虐.待,別信那些瞎話。”
胤禵點頭:“我信十哥的。”
十阿哥又一嘆,說道:“你也大了,很快就要娶媳婦兒,出宮立府。你和四哥是一個娘生的,和胤祥是一個炕頭長大的,你卻與八哥好,與我們好,九哥他不信任你,也是人之常情,咱們兄弟幾個相處,要慢慢來。”
胤禵哈哈大笑,說道:“這么說,十哥是愿意和我好的。”
十阿哥皺眉道:“你笑什么,難道在你心里,我是那不講理的蠢貨?我知道人人都嘲笑我笨,可我能怎么辦,我沒了娘,不笨一些傻一些,還不叫人吃了!”
胤禵一愣,立時收斂了笑容。
十阿哥說:“我自然不聰明,可我也不傻,皇阿瑪將你的小姨嫁給我舅舅,鈕祜祿家就是你們永和宮的了,我還能指望他們什么?“
“十哥您這話……”
“老十四,你要是鐵了心跟八哥,可得好好扶持他,不然你單打獨斗與和四哥爭,你爭得過嗎?”
胤禵哈哈大笑:“十哥,您說啥呢?”
十阿哥道:“你裝傻也好,充楞也罷,將來總有事情等著你,咱們走著瞧唄。”
胤禵依然爽朗地笑,剛好胤禩夫妻出門來,他揮手招呼:“八哥……”
阿哥所里,探望過蘇麻喇嬤嬤,毓溪和姐妹們要離開時,胤禵才從后宮回來。
溫憲見了弟弟難免要玩笑幾句,但如今彼此都有了分寸,不能像小時候那樣,說話口無遮攔。
胤禵見四嫂嫂要走,便問:“四嫂這是回家去,還是去永和宮坐坐?”
毓溪道:“該出宮了,今日宮中并無宴席,不能再久留。”
胤禵奇怪:“貴妃娘娘冊封,宮里不擺宴?”
溫憲嘖嘖道:“你這小孩兒,幾日不見,難道一心只讀圣賢書,兩耳不聞窗外事,乖成這樣了?”
宸兒在一旁溫柔地解釋:“貴妃娘娘將宴席的花銷賜給三軍了,今日不擺宴。”
胤禵還真沒聽說這事兒,又想起方才十阿哥的話,來到毓溪面前問:“四嫂嫂,九哥在家打罵九福晉嗎?”
眾人聞,俱是一驚,得虧邊上沒有宮女太監在,毓溪也不得不提醒:“下回咱們說這事兒,要避開些奴才,記著了嗎?”
胤禵連連點頭,再問:“真有這事嗎?”
毓溪道:“打罵不至于,但語羞辱欺侮恐怕不少,兩口子的確不和睦,外頭都知道,四嫂瞞著你們也沒意思。可這事兒是九阿哥屋里的事,你們聽一聽就好,不要當閑話議論,不能掛在嘴邊,更不能驚動長輩。”
胤禵好生鄙夷,啐了口:“真不是個東西。”
這話叫溫憲聽來痛快,拍拍弟弟的肩膀:“不愧是我的弟弟,愛憎分明,欺負女人算什么本事,那就不是個東西。”
毓溪輕輕瞪了眼,嗔道:“弟弟不嚷嚷,你倒嚷嚷起來了,就此打住,再不許問不許議論。”
姐弟倆都乖乖點頭答應,不敢忤逆嫂嫂,宸兒在一旁笑得溫柔,胤祥則說:“還得是四嫂鎮得住,四哥來了,他們都不見得這樣聽話。”
溫憲和胤禵一對眼,立刻圍上胤祥要“揍”他,姐姐弟弟鬧成一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