舜安顏說道:“在永定河時,四哥對我說的話,我一直記在心里。若是我一個人,九阿哥那些人不論如何相處,或是不理會,或是拳腳相向,怎么都成,可我不是一個人,我得顧慮溫憲的心情和驕傲。這次的事,是我出的主意,倘若皇阿瑪也覺得過了,只要溫憲覺著出了氣,哪怕給九阿哥磕頭賠罪,我也不在乎。”
毓溪說:“可不能不在乎,皇阿瑪更不會逼你向九阿哥賠不是,一開始就錯在他們,你們已經夠謙讓了。”
胤禛嗔道:“不要一味幫他們說話,這件事處置得并不好不是嗎,等宜妃回過味來,你猜她會不會去纏額娘?”
毓溪問:“四阿哥,在您眼里,咱們額娘就是那任人欺負的?”
沒等胤禛說話,一大一小忽然跑進來,弘暉舉著拳頭張開胳膊,擋在姑姑身前,大聲說:“阿瑪不行欺負姑姑,弘暉保護姑姑。”
這下連舜安顏都樂了,毓溪看著傻乎乎的兒子,真真哭笑不得,而胤禛只是稍稍動了動身子,就嚇得小家伙一哆嗦,進門時的氣勢頓時沒了,一副商量的口吻說:“阿瑪不要欺負姑姑好不好?”
胤禛看看兒子,再看看妹妹,故意作勢要起身,嚇得溫憲一把抱起弘暉,姑侄倆驚叫著倉皇而逃。
毓溪輕輕拉了胤禛的胳膊,示意他看額駙,果然舜安顏的眼睛追著溫憲去,方才那么吵吵鬧鬧,也絲毫不影響他看自己的妻子,而那滿滿的愛意,幾乎要從眼睛里溢出來了。
胤禛看得一臉嫌棄,可是和毓溪對上目光,還是跟著笑了,妹妹有人疼,他們還有什么不放心的。
與此同時,九阿哥府里,胤禩正看著下人給胤禟上藥。
宜妃今日發了狠,將兒子一頓重責,自然胤禟大了,不能光跪在那兒挨打,但嬌生慣養的皇阿哥,幾下藤條就能破了皮,胳膊上背上瞧著很是慘烈。
胤禩來之前,胤禟誰也不讓碰,九福晉更是被罵得嚇傻了,一見八阿哥就掉眼淚,胤禟再要發作,被胤禩呵斥下,讓弟妹去歇著,說他來照顧。
下人給主子上藥,也是戰戰兢兢,上完了藥胤禟沒什么,他們已是嚇得滿頭汗,急急忙忙就退下了。
胤禩輕輕一嘆,問道:“皇阿瑪怎么說?”
胤禟胡亂扯一扯衣裳,不大耐煩地說道:“皇阿瑪倒是沒怪我,說還沒到了離經叛道的地步,他本是盯著的。還說額娘深居后宮,不知外頭的事,乍一聽洋.教洋人的,被嚇著了,只命我給額娘賠不是,命我起誓許諾,絕不入什么洋.教。”
胤禩不免責備:“一早告誡你要有分寸,你看看,你再聽聽,皇阿瑪說他盯著你呢。”
原以為皇阿瑪會幫著額娘一起責罵訓斥,沒想到卻說了這些公允的話,但胤禟再多想一想,就能明白,哪里是皇阿瑪在乎他,那是在替五丫頭描補。
“皇阿瑪若重責我,傷了額娘的心,額娘醒過味來,一定去永和宮鬧。”胤禟恨道,“說來說去,皇阿瑪就是偏心那一家子。”
胤禩道:“在永定河的時候,咱們怎么說的,便是這次的事,若非你先為難舜安顏,溫憲能找上你嗎?”
“哥……”
“胤禟,不是哥不幫你說話,其實你我都明白,他們被教養得極好。縱然被偏愛,也從不恃強凌弱、仗勢欺人,你捫心自問,從小到大,和溫憲和胤禵的每一次沖突,是不是你招惹在先?”
胤禟一時語塞,惱怒地別過臉去。
胤禩無奈地說:“他們但凡有大阿哥一半的驕縱跋扈,你斷然不會去招惹,只因你比誰都明白,他們最是不計較的。”
“這還叫不計較?”
“不然呢,光被你折騰為難?胤禟,八哥不強迫你與他們和睦,將來你想要爭短長,乃至毀了他們所擁有的,我也會與你共進退,但在那之前,咱們是不是該先站穩腳跟?”
胤禟冷冷一笑,更長長地嘆氣:“皇阿瑪那么偏心,八哥,咱們真的會有那一天嗎?”
胤禩道:“今日不知明日事,且不說將來,就看眼前,難道皇阿瑪不偏愛太子嗎,可眼下東宮又過得如何?你我從小看在眼里,皇阿瑪最疼愛的兒子,并不是胤禵四哥他們,是太子不是嗎?”
胤禟的眼里微微有了光亮,八哥說的不錯,比起皇阿瑪對太子的偏愛和在乎,如今永和宮那姐弟幾個,還遠遠及不上。
胤禩勸道:“你答應過我,不再為難舜安顏,八哥不怪你一時沖動,但再有下回,千萬忍一忍。”
胤禟苦笑道:“太子虧在沒有親娘,八哥您虧在有親娘卻不得親近,而我呢,有個世人口中的寵妃額娘又如何,她能幫得了我什么?我常常奇怪,皇阿瑪真的喜歡我額娘嗎,喜歡她什么?”
胤禩道:“有一定比沒有強,皇阿瑪對宜妃娘娘的愛重,宮里宮外有目共睹,你何苦去質疑呢,就連老三都敢仗著榮妃的氣勢,你豈能不珍惜。過幾日進宮去,好好給娘娘賠不是,多與娘娘親近,哪怕是做給外人看,做給皇阿瑪看。”
“八哥您還真別說,我額娘好哄得很,她甚至有些傻乎乎的。”
“這話就過了。”
“我聽您的就是,很晚了,八哥您回去吧,別叫八嫂擔心,我沒事。”
“好……”
然而嘴上應著,可胤禩并沒挪動,哪怕在弟弟這兒多待一會兒也好,不知為何,他總不想回家去,懷不上孩子而越來越偏執的霂秋,讓他不敢靠近。
隔天一早,乾清門下,十二阿哥、十三阿哥和十四阿哥,并安郡王瑪爾琿領旨赴木蘭圍場視察。
除了年羹堯帶著百多號人隨行,皇帝另安排了侍衛三十人同往,幾位年少的皇阿哥頭一回單獨出行,前呼后擁好不氣派,胤禛看在眼里是為弟弟們驕傲,但目光稍稍一轉,落在太子的臉上,那落寞與嫉妒交雜的情緒,已是藏也藏不住了。
轉眼,胤祥和胤禵已離京五日,這天早朝,弟弟們從木蘭圍場發來的第一道奏折,被送到了乾清門下。
兄弟三人用尚嫌稚嫩的語,稟告了木蘭圍場當下的水草樹木養護,以及御馬的飼養,該說的都能說明白,皇帝很是滿意,命太監誦讀后,便定下了來年秋狝的日子。
同是這一天,太后為十二阿哥和七公主賜下宅邸,命內務府并宗人府監工修繕,自然七公主府的事,內務府只管掏銀子就好,里里外外自有四福晉和五公主做主。
太后的旨意下達后,趁著天氣晴好,毓溪姑嫂相約來到宸兒的宅邸,眼下只是落成了房屋,進門后的一切尚待修整,一草一木皆要花費心思。
逛完了妹妹這空空蕩蕩的宅邸,溫憲好生感激:“四嫂嫂,您就是一點一點將我的宅子,修繕成如今的模樣嗎,我該怎么謝您。”
毓溪笑道:“自然是工匠忙,我不過時不時去看一眼,非要說費心思,添置的那些物件擺設,的確沒少熬我的心神。但也有樂子呀,皇祖母和額娘給了那么多銀子隨我花,可痛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