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阿瑪挨揍,弘暉立時趴到阿瑪身上擋著,這可把胤禛的心都柔化了,抱著兒子親了又親。
弘暉被胡茬刺得癢癢,和阿瑪笑作一團,卻被額娘揍了屁股,這下更是抱著阿瑪不肯撒手了。
在毓溪生氣前,爺倆可算老實了,弘暉躺在阿瑪額娘中間,一會兒摸摸這邊,一會兒摸摸那邊,翻了幾個身后,終于睡著了。
毓溪本打算再把兒子抱回去,生怕胤禛休息不好,誰知很快就聽到他入眠后平穩的氣息,更舍不得吵醒,后來也不記得自己怎么睡著的,再醒來,就該伺候胤禛出門上朝了。
弘暉還在呼呼大睡,兩口子在床上看了片刻才起身,下人送熱水來,胤禛還不忘提醒他們小點聲。
之后洗漱穿戴,因起晚了些,胤禛站著吃了一塊奶餑餑,喝了半碗奶茶,毓溪又給喂了顆雞蛋,胤禛噎著要水喝,茶水送到嘴邊,他忽然笑了。
“別嗆著,笑什么。”
“笑我自己像兒子那樣受你照顧。”
“難道不該心疼我,伺候完大的,還要伺候小的?”
此時小和子捧了帽子來,毓溪一面為丈夫戴上,一面問小和子:“今年朝房里可說了哪天換暖帽,這天越發冷了,他們也不惦記。”
小和子忙道:“奴才前兒才問的,入了十月就換。”
胤禛好新奇地說:“原來換暖帽,是有定日的?”
毓溪和小和子,都無奈又寵溺地望著他,真真金枝玉葉的皇阿哥,不該他操心的事兒,人家從來不帶在乎的。
胤禛有些難為情了,干咳一聲:“這不是,你們都替我周全了。”
小和子笑著退下去,毓溪最后再為丈夫整一整朝服,叮囑道:“在太子跟前,千萬藏好了,橫豎你本就不是全心全意待他的,多這一件事不多,少這一件事不少,別放在心上,至于皇阿瑪如何看待太子……”
胤禛苦笑:“皇阿瑪和他,可比我還復雜,昨日既然見著阿瑪那樣從容篤定,我更不該掛相了,我明白。”
毓溪安心了,退后半步福了福,笑道:“貝勒爺,您上朝去吧。”
胤禛嫌棄地揉了揉毓溪的臉頰:“說了不許叫爺,你近來越叫越順口,他們都跟著你學。”
說笑間,將胤禛送出門,毓溪才剛喘口氣,睡眼惺忪的念佟就找來了。
小姐姐聽說弟弟昨晚和阿瑪額娘睡的,撒嬌吃味,哼哼唧唧的,毓溪唯有抱了閨女再躺下,但也因此撈著難得的回籠覺,再睜眼,外頭已是艷陽高照。
“福晉,您醒了。”
“什么時辰了,孩子們呢?”
“大阿哥念書去了,大格格和五公主在西苑和側福晉說話,五公主來了,聽說您還睡著,就沒讓驚動。”
只見青蓮也進門來,笑道:“可算讓您好好歇一歇,福晉餓了吧,奴婢這就命下人傳膳。”
毓溪說:“在西苑擺膳吧,沒的我醒了就將公主叫過來,我過去一起用膳,真是睡糊涂了,我怎么那么能睡。”
婢女們來伺候福晉洗漱,青蓮已在妝臺上擺下胭脂水粉和首飾,待毓溪坐到鏡前,她笑著說:“福晉您看,睡足了氣色就好,這白里透紅的。”
毓溪自己瞧著也好,雖說胤禛早出晚歸十分辛苦,可她料理家事、教養兒女,還要伺候胤禛,每日的辛苦只有自己知道。
外人只當貴婦人們多清閑自在,終日不過賞花游園、喝茶聽戲,誠然是有那好福氣的人,可她不是,她有她的福氣,但不在清閑上。
“宮里可有什么話傳出來,五公主來時,著急見我嗎?”
“這個時辰,早朝也該散了,沒聽見什么動靜,太后的壽宴在即,想來沒人敢這時候給皇上和太后添堵。”
毓溪淡淡一笑,沒說什么,可心里則嘆,太子究竟怎么想的,膽敢在這節骨眼上生事端,三十七萬兩啊,太子眼里,是不是對錢壓根就沒數。
不久后,姑嫂在西苑相見,當著側福晉的面,溫憲自然不說正經事,不過是女眷們說說笑笑,待弘暉散學來用了膳,和姐姐一起留下與弟弟睡午覺,毓溪才帶著溫憲往正院去。
路上,溫憲問嫂嫂:“把弘暉留在西苑,您放心嗎,側福晉會不會很緊張不安,生怕弘暉磕了碰了。”
毓溪說:“從小就跟著念佟去玩耍,正因為有顧慮,側福晉比我照顧得還仔細,她過去縱然有諸多不是,對孩子一貫愛護,哪怕是我的兒子。”
溫憲笑道:“也就您,總能見著旁人的長處,家里安寧和樂,四哥才能高枕無憂。”
毓溪道:“都是磕磕絆絆過來的,四嫂沒那么神,對了,一早來,可是尋我有要緊事?”
“四哥怎么又被皇阿瑪罰跪了,舜安顏說,他也不知道緣故。”
“差事沒辦好,雖說罰跪是嚴厲了些,可這些年你四哥隔三差五就遭皇阿瑪訓斥,他都皮實了,不用擔心。”
“真沒什么事?”
“昨晚還抱著弘暉睡呢,像是有心事的嗎?”
聽說哥哥抱著兒子一起睡,溫憲并不覺得奇怪,四哥的確從小就寵愛弟弟妹妹,哪怕管教胤禵嚴格些,也時常哄得胤禵找不著北,事事都做到弟弟心坎上,如今當了阿瑪,自然是會疼兒子的。
毓溪說:“倒是我,一直怕他不會當阿瑪,不會處理父子關系,而眼下哪怕好,也得看弘暉長大后什么氣性,且得操心呢。”
溫憲卻道:“這父與子好不好,還是得看娘看媳婦兒好不好,有嫂嫂在,他們爺倆錯不了的。”
毓溪笑而不語,心里卻想,真是這樣的道理,皇阿瑪與太子之間,但凡能有個人緩和,斷不是今日的光景,太子妃縱然有心,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又聽溫憲道:“我擔心四哥,是因為舜安顏說,皇阿瑪這幾日氣不順,就怕四哥無端受連累。”
毓溪不免奇怪:“倒是沒聽你四哥說,皇阿瑪氣不順。”
溫憲道:“那就是皇阿瑪沒在四哥跟前提吧。”
“為了什么事?”
“佟國維那老家伙見不得富察家起來了,事事處處為難馬齊和他的手下官員,耽誤了好些事呢。”
毓溪聽來也覺著可惡,但轉念一想,說道:“佟國維固然討嫌,可馬齊若應付不來,如何擔當得起皇阿瑪的信任。從四大輔臣到后來的明珠索額圖,權臣之間無不打得有來有回,馬齊若過不了這道坎,富察家的富貴,也就止步于此了。”
溫憲很是贊同:“眼下馬齊的光輝皆是皇阿瑪賜予的,外人眼里不過是個會溜須拍馬的寵臣,可他若真有能耐啃下佟國維這塊硬骨頭,往后才算真正硬氣地站在朝堂之上,皇阿瑪又是娶兒媳婦又是嫁閨女,路可是都給他鋪好了。”
毓溪道:“朝廷的事,往深了說,可是永遠也摸不著底的。哪怕佟國維,恰恰與我們對立,才覺得他可惡討嫌,但若站在他的立場,又有什么對錯呢,你和額駙都不要為此煩惱,做好該做的事,就已經很了不起。”
溫憲高興地說:“近來您妹夫真是變了很多,什么事都愿意與我說,不高興了也會當著我的面抱怨,四嫂嫂,我都開始犯愁,我能為他做些什么呢。”
毓溪笑道:“也許上輩子,你真是做了無數的好事,才會這輩子,數萬萬人之中只有一個你,好好享福就是了,為什么非得做些什么呢?在阿瑪額娘、兄弟姐妹,還有咱們額駙的眼里,你的存在就足以令我們幸福,你大可以去做你想做的事,但不是非得做些什么才行。”
溫憲癡癡地看著嫂嫂:“您也一樣哄四哥高興嗎,四嫂嫂,我要是男子,會被你迷死的,怎么總能把話說在我心坎上,讓我能自在安逸,還心服口服。”
毓溪嗔道:“這會子你夸我的,算什么,到底誰的嘴更甜?”
溫憲親熱地挽著嫂嫂:“我可比不過您。”
毓溪道:“不鬧了,內務府又送了圖紙來,咱們一塊兒看看。”
“可我看不懂……”
“不明白就學,是誰才剛說的,要做些什么才好。”
“我是說為了舜安顏。”
“怎么,現下除了額駙,再沒人能差遣你了?”
貝勒府里,姑嫂二人為了妹妹的宅邸修繕而忙,紫禁城中,宸兒則日日陪伴在太后身邊,應付那些提早送來賀禮的宗親女眷,太后偶有疲乏不愿見人時,她也能料理周全。
此刻,宸兒為太后到儲秀宮向貴妃傳話,事情交代完,貴妃便問她:“你額娘有沒有說,四哥他為何被皇阿瑪罰跪?”
宸兒搖頭:“額娘沒提起來,昨晚皇阿瑪歇在永和宮,瞧著沒什么事。”
佟貴妃嘆道:“我也猜沒什么事,可既然沒什么事,罰他跪著做什么,好好的膝蓋都要跪壞了,我倒不嫌丟人,可我心疼你哥的身子骨。”
宸兒說:“小和子一早進宮替四哥請安,說四哥昨日回去就做了艾灸,大夫瞧過說不妨事,四哥還說,他沒有直挺挺地跪著,也就有大臣路過時裝裝樣子,娘娘,您別太擔心了。”
佟貴妃這才安心一些,說道:“待我忙完這陣子,見了皇上且得說道說道,你四哥都那么大了,不能再動輒打罵,還當胤祥胤禵倆小孩子那般教怎么成。”
宸兒笑道:“娘娘,咱們十三阿哥和十四阿哥,可也給皇阿瑪辦差去了呢。”
佟貴妃嗔道:“這就更沒道理了,四哥大了卻當小孩子打罵,胤祥胤禵還小,居然派去那么遠的地方辦差,你皇阿瑪到底怎么想的。”
宸兒道:“娘娘,您是不是忙壽宴的事,忙得火氣也大了,都抱怨起皇阿瑪了。”
佟貴妃道:“那可不,你額娘也不來幫我,但這回怪不上她,得忙你的婚事不是。”
宸兒臉紅了,軟乎乎地說:“額娘不忙……”
佟貴妃送孩子出門,溫和地說道:“娘娘聽說近來馬齊辦事不順,是遭佟國維阻撓,娘娘心里煩惱,可也插不上手。說是父女,在家時也無甚天倫之樂,更無教養之恩,進了宮就更生分了,他管不著我,我也管不著他,掛個名的父女罷了。”
“娘娘,您為何說這些話。”
“他為難馬齊,就是和富察家過不去,只怕將來七額駙也少不得遭排擠,娘娘心里過意不去啊。”
宸兒大氣地說:“歷來朝臣官員之間,沒有不摩擦的,不是東風壓了西風,就是西風壓了東風。身為臣子,各憑本事唄,如今佟公爺比他們強,他們就得受欺負,若有能耐將來強過佟公爺,當下的麻煩自然就消失了。娘娘,皇阿瑪待富察家夠好的了,能不能接住這天大的福氣,就看他們自己的造化。”
佟貴妃好生欣慰動容:“真真是你額娘的女兒,咱們宸兒如此大氣,娘娘再啰嗦,更顯得小氣,咱們都不放在心上,讓他們各憑本事去。”
離開儲秀宮,宸兒帶著宮人往御花園來,想看一看是否有遲開的金桂,好打一些回去裝香囊。
奈何今秋京城冷得極快,早在中秋后不久,桂花就都凋零了,宸兒轉了一圈無所收獲,便要回寧壽宮去。
偏是那么巧,出園子就撞見一隊侍衛行來,為首的正是富察傅紀。
侍衛們站定向公主行禮,宸兒大方地問未婚夫:“怎么又調入內宮巡防了?”
富察傅紀抬首,應道:“微臣奉命至養性齋取幾套藏書,并非調入內廷巡防。”
宸兒道:“我想一起去看看,是有些日子沒進養性齋了,今年夏日也沒趕上為皇阿瑪曬書。”
富察傅紀略有猶豫,卻聽身后有人笑出聲,沒等他回眸,宸兒先探過目光,問道:“各位,笑的什么?”
幾個發笑的侍衛頓時跪下叩首:“奴才該死……”
宸兒再問:“可你且說說,你笑什么?”
富察傅紀面露難色,跪下都是與他在值房交好的兄弟,想必是見公主要和自己同行,既為他高興,又覺著有趣,若非他的未婚妻是公主,他們早起哄開玩笑了。
可他要怎么解釋,宸兒顯然不愿意被拿來玩笑,那么即便兄弟們無惡意,公主也受到了屈辱乃至傷害,他當然該護著自己的未婚妻。
“奴才該死,請公主恕罪。”
“笑一笑有什么罪過,各位起來回話。”
跪著的幾個互相看了看,再偷偷看富察傅紀,見他點頭,眾人稍稍猶豫后,才謹慎小心地站起來。
宸兒不再為難他們,對富察傅紀道:“皇阿瑪等著要書呢,先去取了書吧,你們忙你們的,我就看幾眼,今夏不曾曬書,不知保存的好不好,不然趕著幾個大晴天曬一曬也不遲。”
富察傅紀稱是,便帶著眾人隨公主一同行至養性齋,這里的管事照著書目開了藏書閣,眾人很快取到了皇帝要的藏書。
宸兒則在各處轉了轉,隨手取出幾本翻看紙張是否潮濕生蟲,又詢問了管事一些話,差不多時候,一同出來了。
去寧壽宮和回乾清宮不同路,兩處將在園子外分開,侍衛們捧著書畢恭畢敬地站著,宸兒看了眼未婚夫,便對眾人道:“富察侍衛與本宮成親后,依舊會在御前行走,到時候還請各位如從前那般相待,做兄弟、做同僚,大家和和氣氣才是。”
眾人一愣,富察傅紀的神情也松快了不少,宸兒從容含笑,與方才幾個發笑的侍衛說:“先頭本沒有責怪的意思,但也請諸位不要令額駙為難,私下里親兄熱弟是緣分,人前還是要講些規矩本分,如此對大家都好。”
這話聽著溫和友好,可那幾個侍衛還是被鎮住了,捧著藏書一時不知如何回應,富察傅紀這才上前一步,說道:“他們記下了,請公主恕罪。”
“快快將藏書送去,并替我稟告皇阿瑪,今夏未能曬書,阿瑪若擔心藏書受損,待后幾日天晴干燥,我便帶人來曬書。”
“微臣領命。”
宸兒微微頷首,干脆地轉身離去,而直到公主走遠些,侍衛們才往乾清宮走。
那幾個發笑的侍衛,被富察傅紀瞪了又瞪,若非方才公主在,若非此刻在宮道上,早就一腳踹上去了。
但人人眼里都有笑容,為他高興的有,擔心他將來懼內被公主降服的更有。
即便這一切并無惡意,兄弟們拿他玩笑他也能一起笑,但到了公主跟前沒分寸,就是他沒能護著自己的未婚妻。
回到乾清宮,梁總管派人來接了書,富察傅紀將公主的話交代,請梁總管轉達后,就退了出來。
可越想方才的事,心中越不安,便來尋梁總管請示,有什么法子,能讓他去一趟寧壽宮或是永和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