毓溪不禁念了一遍:“一切就簡單了……”
德妃笑道:“平頭百姓家中,有些反骨刺頭的兒女,興許還能活出不一樣的天地,可咱們在天家皇室,這一套行不通。為君者,必然身集無數品質,可哪一種也不必和你皇阿瑪對著干才能體現,而這與朝堂辯論又不是一回事。政見相左若為天下計,便是在乾清門下吵得翻天覆地,皇阿瑪也不會計較,若慫恿太子或大臣行不正之事,為謀私利,那就不成了。”
毓溪有些糊涂:“可是胤禛和我……”
德妃問:“與太子妃熱絡,可曾害她或是太子?”
毓溪立時搖頭。
德妃再問:“與宗室官員的女眷們交好,可曾行貪污受賄之事?”
毓溪正色道:“額娘,我只是想籠絡些人脈,好便宜打聽消息,縱然逢年過節收禮不少,我也對等的還去,不過是些人情世故。”
德妃笑道:“這不就結了,對太子妃不也一樣?”
“可是……”
“額娘知道,你是怕反被太子妃利用,到頭來害了胤禛,可你又感受到太子妃對你無條件的信賴,而你對她的感情,并不對等。”
“是。”
“毓溪啊,皇阿瑪很疼愛太子妃,皇上和你一年也見不上幾回,皇阿瑪對你的喜愛,多少有幾分額娘和胤禛的愛屋及烏,或是欣賞你的品行才干,可皇阿瑪對太子妃的疼愛,真真如女兒一般看待,難道皇阿瑪會疼愛心術不正的孩子嗎?”
毓溪頷首:“太子妃說,與我相親,是想給她和女兒留一條退路,而這條退路,亦是皇阿瑪留給她的。”
德妃心疼地問:“這是太子妃說的?”
“是。”
“可憐的孩子啊……”
毓溪很是愧疚地說:“與太子妃如何相處一事,都煩擾您多少回了,媳婦真是很沒用。”
德妃溫和地說道:“怎么會呢,你和太子妃的關系一步步遞進,自然就有新的煩惱和困惑,何況這次的事,牽扯那么大,你有所不安才是對的,真要是沒心沒肺的,那才麻煩。”
毓溪心里舒坦多了,臉上也有了笑容,德妃則嫌棄孩子瘦了不少,責備毓溪沒照顧好自己,下回進宮再不見長些皮肉,她就要派嬤嬤去府里時時看著她用膳了。
毓溪委屈地說:“還不是給您孫兒鬧的,世上怎么有這么皮的孩子,每日單是盯著他寫字,就累得我腦袋嗡嗡的,如今更是會頂嘴了,氣得我心口疼。”
德妃笑道:“這你還不揍他?”
毓溪說:“怕他哭壞嗓子發熱生病,也不想讓他覺著,哭就能解決事兒。”
德妃起身去書桌上拿來兩張習字,毓溪一眼就分出閨女和兒子的不同,德妃問:“你瞧著,是念佟強一些,還是弘暉的更好。”
毓溪坦率地說:“這小家伙雖然不愛寫字,一拿筆就要死要活的,可他認真下筆,能比念佟寫得更好。”
德妃道:“可不是嗎,念佟還說,他上課時又乖又聰明,將先生哄得樂呵呵的是不是?”
毓溪哭笑不得地說:“胤禛生氣兒子教不好,質問先生如何引導的,先生一臉奇怪,說大阿哥上課可專心了,胤禛自己也偷偷去瞧過幾回,真是個聰明好學的模樣,他也服氣了。”
德妃樂了:“那不就成了,還不滿四周歲的孩子,你們著急什么,過兩年進宮念書,和小叔叔、堂兄弟們一比,他自己就會認真練字。寫字這事兒,但凡花心思和精力,一年半載就能寫好,你們這會子天天逼著他,鬧得雞飛狗跳,大的小的都不高興,是能出個柳公權還是趙孟頫?”
“那也不能不管……”
“我可答應了弘暉,方才好好寫一頁字,過后三天都不寫字,回去后不許逼著他,阿奶說的話不管用了,往后我也鎮不住他。”
毓溪急道:“額娘,三天不寫字,第四天可是打死他也不愿意拿筆了。”
德妃說:“那就試試看唄,至少咱們大人得先說話算話,只說三天不寫字,沒說永遠不寫字,你看孩子能不能明白。這養孩子啊,哪怕眼下你摸著門道了,過兩年還得換,他們一天一個樣,可別想偷懶。”
毓溪也笑了:“額娘說的是,累是累的,煩也是真煩,可到底還是快活開心的時候多,就算把我氣得心口疼,一會兒來撒嬌認個錯,那黏黏糊糊的勁兒,又把人哄笑了,我還不如他出息呢。”
德妃笑道:“可不是嗎,和孩子們生氣最不值當。”
那之后,毓溪又向額娘討教了好些養孩子的門道,不多久,姑侄幾個就把胤祥和胤禵接回來了。
然而胤祥獨自進門來給額娘行禮磕頭,胤禵跟進來,往他身邊一站,他就躲開了。
從小形影不離的小哥倆,突然這么生分,胤祥臉上還帶著氣,胤禵則一臉的“無辜”,婆媳倆立刻就看出端倪。
可沒等問話,弘暉就唯恐天下不亂地跑來阿奶懷里說:“十三叔生氣,十三叔不理十四叔呢,阿奶,十三叔和十四叔吵架了,十三叔他……”
啰啰嗦嗦聒噪的小家伙,吵得毓溪耳朵生疼,趕緊捂了兒子的嘴,將他從阿奶懷里拉過來,比了個噓聲,一本正經地說:“咱們安靜會兒,弘暉乖乖的,不出聲。”
弘暉也“緊張”起來,學著額娘比噓聲,皺起眉頭,一會兒看看十三叔,一會兒看看十四叔。
溫憲和宸兒慢悠悠地領著念佟進門,見哥倆一邊站一個,宸兒便來哄胤祥,溫柔地說:“一會兒姐姐揍他,不生氣了啊。”
先頭環春才去過阿哥所,說小哥倆好著呢,怎么上個書房回來就不高興了,而胤祥那樣的好脾氣,能惹他生氣,莫不是什么大事。
可這一屋子嫂嫂姐姐的,男孩子更抹不開面子,德妃便道:“胤祥啊,去把你四哥叫來,今日咱們難得聚一塊兒,額娘想和你們一起用午膳。”
溫憲立刻問:“那女婿呢,女婿不來嗎?”
德妃嗔道:“舜安顏今日在宮里嗎?”
“在啊,怎么不在,額娘您不能厚此薄彼。”
“聽聽你這話,額娘找你四哥,和找女婿能是一回事嗎,想要舜安顏也來,就得皇祖母答應了。”
溫憲得意地說:“皇祖母跟前,還有我求不來的事兒啊,額娘您等著,我去請示皇祖母,給您把女婿帶來。”
說罷,人家就風風火火地出去了,可猛地又跑回來,笑著說:“要不,把富察傅紀也找來?”
宸兒頓時臉漲得通紅,哪怕她心里也想,可沒成親就是沒成親,她才不會那么輕率,生怕姐姐不是說著玩兒的,便要跟了一起去向皇祖母請旨宣額駙進宮,推著姐姐走了。
姐妹倆鬧哄哄地離去,毓溪便說孩子玩得滿頭汗,要領他們去擦拭一番,很快就帶著念佟和弘暉下去了。
屋子里人一走,胤祥就來到額娘身邊,委屈得眼睛都紅了。
德妃溫柔地說:“怎么了,好孩子,和額娘說說。”
胤祥卻道:“額娘,我們都好,您別擔心,差事也辦得周全,折子雖是安郡王遞上去的,但字字都是我們寫的,皇阿瑪一眼就能看出來。”
“做得好。”德妃理一理兒子腰下的佩玉,說道,“可咱們胤祥怎么委屈了,誰欺負你了,跟額娘說說。”
她一面說這話,一面已瞪了胤禵一眼,胤禵欲又止,上前一步道:“哥,我錯了,別生氣了好不好。”
德妃罵道:“你做什么了?”
胤禵咽了咽唾沫:“額娘,您還是別問的好。”
德妃道:“你有臉欺負人,還沒臉承認?”
胤禵大聲說:“又不是我丟臉,是、是……”
只見弘暉不知怎么跑回來了,大聲嚷嚷道:“阿奶,十四叔說十三叔拉不出屎。”
毓溪手忙腳亂地來捉了兒子,撈了弘暉就往外走,小家伙沒心沒肺的笑聲傳進來,胤祥的臉紅得快熟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