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明明是無數宗門弟子,魏泱卻只覺得眼前一片猩紅,一片血色,耳邊是她痛苦的哀嚎,絕望的呻吟,是她卑微的祈求,也是墜入深淵的無聲無息。
上一世,為了所謂的親情,一個什么也不知道的小乞丐,帶著期待和渴望,跌跌撞撞做著自以為能挽回的一切。
小乞丐被傷透了心,被背叛,被追殺,被算計。
逃亡,虛與委蛇,刀劍血火,死里逃生。
猶如地下的蛆,在泥地里翻滾,就是不肯認命。
凡人的漫長時光,修仙者的白駒過隙,小乞丐不再稚嫩,沒有無望的期待,所有的一切在深似海的血仇中,長出一片荊棘之刺,哪怕傷到自己,也讓刺傷著敵人。
再來一世。
一切無法挽回的,她被奪走的機緣。
在今日,都將回歸己身!
魏泱的心愈發的沉了,雙眼如墨,沒有絲毫少女的青春和單純。
沒有澄澈,只有翻滾著將人帶下沈淵的粘稠。
她站在臺階的盡頭,略過周遭的一切,遙望東方,目光鎖定在一眾人圍護著、只是看著就讓人覺得清靈單純的女子身上。
女子此刻閉著眼,盤膝而坐,正在調整。
“葉靈兒。”
魏泱嘴唇微動,三個字緩緩吐出,不帶任何情緒,如同只是單純的念誦。
她挪開雙眼。
望向四周。
魏泱不知道上一世的宗門大比,場景是否就是她今日所見……
白云縹緲圍繞,略顯粗糙的石臺卻又給人一種重劍無鋒之感,并不粗糙,反而更有厚重之感。
大大的石臺,中央,是單獨設立的一個石臺,比其他地方高出足足兩米。
這是比試的地方。
環視四周,身穿黑衣和白衣的劍宗弟子,或站、或坐,全都佩著劍,矗立四周。
劍宗弟子的劍氣、甚至是劍意,碰撞在一起,讓這片空間的每一分氣息都帶著隱約的凌厲之感。
其中一處空缺,并無劍宗弟子值守。
那里布置有許多石椅,位置偏高,坐上去恰好能俯視比試石臺,將一切納入眼簾。
忽然。
一陣風起。
下一刻。
石椅上,人影紛紛閃現,各宗宗主紛紛落座,或帶笑,或嚴肅。
并沒有人說話。
這一幕,讓本來準備跟自家宗主問安的弟子們,也有些不明白了,只覺得周圍的氣勢壓迫感愈發強了起來。
寂靜在蔓延。
清風拂過山峰,眾人衣袍隨之舞動,從山下看,猶如各色鮮明的旗幟點綴天空,令人心生向往。
不知不覺。
有弟子忽然發現,周圍的人,多了起來。
有的穿的根本不是任何宗門的衣袍,仿若散修,實力各異,有的氣勢渾厚無比,有的陰影詭譎,亦有平淡普通者。
這些人從出現開始,就不帶半點動靜和聲響。
他們站在山峰四周的邊緣角落,立于無數山峰四周的石頭上,只借著石頭的些微地方,也有人漂浮一般立在山峰間的樹枝、樹葉上,輕盈無比,卻是雙臂環繞,面上一片沉凝。
人影中,有謝信掌柜的,也有月下舞。
另一側,樹梢上,和魏泱不對付的月瑩的姥爺姥姥,月伯和月婆婆也來了,不僅如此,同時一起的還有萬俟昆山和他的父親流風,只是看起來,萬俟昆山比之前要穩重不少。
同時來的還有不少人,就魏泱看來,很多人看起來普通,但一身氣勢還有那個眼神……怎么看怎么像是世家之人。
還有幾個在角落的,那站姿,一看就是軍中之人……也就是說,蒼官王朝也派人來了。
還有一人,看著無比粗獷,下半身是獸皮衣物,赤裸的上半身滿是傷疤,胡子和頭發混雜在一起,眼神如冰中利刃,只看一眼就令人渾身刺痛無比,手中持有一巨斧,只是靠近就讓人覺得周遭一片沉重,定然是一方強者。
有的人見識廣。
等發現這些人,再一一認過去,才驚覺這些人的身份之重。
這次宗門大比,來的人比以往要更多,勢力也更加繁雜。
這些人的到來,并沒有打破這片地方的沉寂,他們只是在抵達后,四下掃過四周,就像是早就被安排好一般,找到自己該在的位置,悄然落地。
一個胖子悄無聲息走來,站在第一客棧掌柜的謝信身側。
同時一起來的,還有緊跟其后又站在對面的高瘦之人。
謝信側頭,只一眼,眼神凝重。
聚寶樓和千金閣,怎么也來了?
不說千金閣,就只說聚寶樓。
這么多年的宗門大比,聚寶樓從不參與,游離在外,每次都只是在各宗外靜等,高價回收秘境中的寶物,又或者在暗中設立賭注。
金錢錢作為聚寶樓這段時間的掌事人,來到這里,是否代表千金閣對聚寶樓有了威脅?
被揣摩的金錢錢,對四周的探視毫不在意。
所有人或許都會覺得,他來這里,是因為千金閣也來了這里。
但只有金家人知道,今日的這一場比試里,有兩個人的比試代表了什么……
金錢錢掃過看起來不起眼的魏泱,以及被一眾人護在中央的葉靈兒。
此消彼長。
在這兩人身上下注的人,能否得到聚寶樓更多資源的支持,就看今日這場比試了。
至于千金閣?
在聚寶樓,在金家滅族之災前,區區生意又算得了什么?
魏泱和葉靈兒,這才是今日的重中之重!
這是……
金錢錢掃過四周的劍宗弟子,心里還是不由感慨:
“不愧是劍宗,提出黑劍、白劍弟子區分的那位,實在厲害。
白劍弟子看起來四下分散,實則內里氣息相連,只要出手,必然協同一體,這是戰爭級別的,個人在他們面前實在難以起事。
黑劍弟子身形隨意、松散,但若不是我刻意尋找,這些弟子所在之處,皆是此地最為隱秘、不易被人發現的死角,他們附近如果有人鬧事,怕是死了都不知道是誰動的手。”
劍宗啊劍宗。
看起來都是莽夫,但若是要將弟子訓練成這樣的程度,哪是單純的莽夫能做得到的?
金錢錢余光瞧了眼看起來平平無奇的謝信。
還有這些從宗門離開的弟子。
誰知道這般弟子,在劍城里還有多少。
金錢錢絲毫不懷疑,若是劍城、劍宗危機,劍宗一聲令下,劍城說不定眨眼就會成為一片空城……全民皆兵。
寬廣的石臺上,陽光從偏移之角,終于升入高空,毫無顧忌傾瀉而下,覆蓋四方。
倏然。
踏——!
一身穿青衣人影,倏然落在比試石臺之上,發出一聲刻意的輕響。
寂靜被打破的剎那,被壓迫許久的混雜氣勢,沖霄云上,四周空氣都在微微振動,天空上的云層被徹底打散。
頃刻間,萬里無云。
所有人朝著聲音來處望去,只見石臺之上,一青衣挺拔身影,劍一般矗立之上,聲如滾浪,涌動四周:
“比試,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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