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寧侯府。
聽梧院。
裴桑枝方才得了李尚儀的首肯,得以暫歇片刻。
她斜倚在軟枕上,手中團扇輕搖,扇底生風,卻驅不散額間細密的汗珠。
“素華,差人將炭盆移出些。”
正此時,霜序步履匆匆而來,微微傾身,附在裴桑枝耳畔低語。
聲音輕若蚊吶,卻驚的裴桑枝瞬間直起身來。
榮妄和成景淮在永寧侯府外不期而遇了?
霜序神色恭謹,再次深深頷首,繼續道:“回稟姑娘,國公爺特意前來,說是奉了榮老夫人之命,專程送來邀帖,想請姑娘過府一敘,拜見榮老夫人。”
“至于成小公子那邊,說是奉成老太爺之命前來拜訪。一是要拜會裴駙馬和永寧侯,二來也為府上的各位郎君和姑娘都備了見面禮,想當面相送。”
裴桑枝微微挑眉。
榮老夫人和成老太爺……
兩尊大佛。
隨便拎出一尊,都能讓上京城的勛爵官宦圈抖三抖。
但,兩相比較一下,榮老夫人這尊佛更大。
她愿意以永寧侯父子生生世世的壽數起誓,絕不是因為她打心眼里偏向榮妄。
“成景淮說想當面相送?”裴桑枝隨口問道。
霜序回道:“正是。成小公子還特意提及姑娘,說成、裴兩家乃世交之誼。原該在姑娘認祖歸宗之日便登門道賀,奈何游學在外,路途遙遠,以致耽擱至今。此番特備薄禮,一來補上賀禮,二來賠個不是,還望姑娘撥冗一見。”
裴桑枝嗤笑。
說來說去,不就是想見她一面。
也不知是成景淮得知了她的身世,還是在返回留縣,與成三爺促膝長談后,看清了現實,屈從了權勢。
但,不論是哪一種可能,她對成景淮都無甚話可說。
與其說成景淮傾慕她,不如說他癡迷于自己扮演深情時的模樣。
那所謂傾慕,浸透了傲慢與自戀。
底色卻是涼薄如紙、廉價如塵。
如此情意,輕輕一觸便潰不成軍。
這一世,她實在撥不出時間跟這種人演戲!
“撥冗?”裴桑枝拖長了聲調,尾音像一把鈍刀緩緩劃過,“這冗啊……我可撥不動。”
“至于什么賀禮,更是多此一舉。”
“他來之前難道不曾打聽清楚?當年我認祖歸宗時,永寧侯府連最簡單的宴席都不曾擺過,更不曾驚動族中長老。不過是永寧侯礙于人和形勢,勉強在族譜上添了我的名字罷了。”
“就連賜我一個寓意吉祥的名字,永寧侯都懶得費心取。”
“他是來向我道賀的,還是來往我傷口上撒鹽的?”
“他的賠不是,我要不起。”
霜序心領神會:“那奴婢這就去婉拒了他。”
裴桑枝冷笑一聲,搖搖頭:“不用給他留那么多臉,我給他再多冷冷語,他也得心平氣和地受著。”
她對成景淮的救命之恩做不得假。
成景淮對她的見死不救和落井下石,更是真真切切。
對恩將仇報的東西,委實沒必要講體面和禮節。
“那榮國公府的邀帖?”霜序追問道。
裴桑枝眉梢舒展,眸中郁色盡消,嗓音溫潤:“不知榮國公可曾提及,老夫人邀我何時過府一敘?“
霜序:沒有比較,就沒有傷害。
成景淮拿什么跟國公爺爭!
“今日。”
“國公爺說,榮國公府上下絕沒有一絲一毫怠慢輕視姑娘之意。”
“只是,事發突然,方倉促登門。”
裴桑枝輕笑著呢喃。
“事發突然?”
榮妄是聽聞成景淮返京,又迫不及待地借著成老太爺的名頭大張旗鼓地拜訪侯府眾人,這才匆忙邀約?
是擔心她吃成景淮這株回頭草嗎?
還是說,榮妄漸漸明晰了他的不矜持之心是何種情意了?
若是見榮妄,她自是不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