值得一提的是,這位畫家在政治傾向上也是激進的自由派,在1848年就積極投身法國社會的革命運動,1871年還參與了巴黎公社運動,擔任公社委員和美術家聯合會主席,后被抓入監獄。
這個人真的有看我在報紙上的評論!
芙蘭在心里暗暗吃了一驚,雖然有人看她寫的東西讓她有些高興,但是她在高興之余還有些不安——畢竟,她可不喜歡那種被人暗地里窺視的感覺。
真是個怪人。
不過,至少在現在,這個怪人還有用,所以她也把這點不安給壓了下去,繼續配合了起來。
“原來您也同意我的看法嗎?那真是太好了。”她仍舊保持著微笑,“雖然現在人們對庫爾貝先生平日里的作為頗有微詞,但是我想他的才能是應該得到公認的。”
“您說得沒錯。”
芙蘭發現瑪麗并沒有參與到兩個人的一唱一和當中,而是低著頭不知道在想什么。
芙蘭眼見時機已經成熟了,于是就小心翼翼地問了起來。
“那天我拜托您的事情,您查得怎么樣了呢?那位畫家現在怎么樣了?快點告訴我吧,最近我還想寫一篇關于他的評論呢……”
“那位畫家啊?聽說近況不太好。”伊澤瑞爾輕輕嘆了口氣,“我最近一查才知道,那可不得了啊……”
“怎么了?”芙蘭連忙追問。
“那位畫家家世可算是不得了呢……他家原本是很有名望的貴族門第,在盧森堡宮也是有個位置的。只是最近因為革命的關系,已經衰敗得厲害了,我還聽說他們家的老人最近都已經過世了……”伊澤瑞爾看著芙蘭,微笑著說。
盧森堡宮是王朝時代法蘭西貴族院所在地,第二共和國建立之后,貴族院被廢除。
我的外公過世了嗎?
芙蘭的心驟然一陣抽緊。
不過,雖說是外祖父,但是畢竟從小也沒有見過一面,所以她很快也從悲悼中恢復了過來,“原來是這樣嗎?那還真是讓人遺憾啊……”她輕聲感嘆了一句。
看來哥哥說得沒錯,確實是敗落了才找到自己家的。
可是就算是這樣,也沒什么可指責的吧。
“確實很讓人遺憾。”伊澤瑞爾似乎看出了芙蘭此時的心情,所以頗為體貼地放低了聲音,“不過這也不是您的責任啊?不必放在心上。”
“謝謝您的調查,這也我以后寫評論就會更加有把握了。”芙蘭暗暗瞥了瑪麗一眼,發現對方毫無反應之后才放下了心來。“如果您還有別的情況可以告訴給我的話,那么我就更加感激不盡了。”
“您還真別說,受到了您的委托之后,我還得到了一副畫,我相信您是會對此很感興趣的……畢竟您是要拿去寫評論啊。”
“是嗎?那請您拿給我吧。”芙蘭連忙回答。
“不要著急,我馬上就拿給您。”伊澤瑞爾-瓦爾特笑著點了點頭,然后他把自己一直放在桌面下的手給抬了起來,像是變戲法一樣,那只手上還拿著一副小小的畫框。只不過因為是背面朝上,所以芙蘭和瑪麗看不到畫到底是什么。
帶著一種莫名的預感,芙蘭輕輕地接過了畫框,然后微微一翻。
接著,她呆住了。
“芙蘭,你怎么了?”旁邊的瑪麗有些奇怪。
“哦,沒什么。”芙蘭馬上回過神來,搖頭表示自己沒事。
這就是媽媽的畫像嗎?我終于知道她長什么樣了……芙蘭突然感到鼻尖一酸,她花了好大的力氣才止住了淚水。
她緊緊地握住了這幅小小的肖像,好像其價值超過她臥室中的所有名畫一樣。這是她第一次看到母親的面容,盡管只有一瞬間。
冰冷的黃銅質的外框完全無法冷卻此時滾燙的血,肖像中的人此時好像和能夠感受到這種熱情一樣,恬靜地微笑著。這種源自于血緣的羈絆,讓芙蘭真切地感受到了。
驀地,少女腦中閃過了一個奇怪的問題,一個之前幾乎從沒有想過的問題。
為什么我以前從沒有見過母親的肖像?為什么家里沒有?
一般來說,貴族之家肯定會有家庭成員的畫像吧,為什么家里沒有呢?至少從小到大她是從沒有見過的。
簡直就像,多年來爺爺刻意地在家中湮滅了所有有關于母親的痕跡一樣。那么,哥哥呢?他是怎么想的呢?會不會……
好像被迎頭澆了一頭冷水一樣,少女突然覺得全身都有些發冷。
不會的。肯定只是我多想了而已,這簡直是胡思亂想了,太過分了,她在心里自嘲地一笑。
“真是一幅杰作啊……”拋開了這些繁雜的思緒之后,芙蘭勉強地評論了一句。“您是怎么拿到這幅肖像的?”
“沒錯,這確實是一副杰作。”伊澤瑞爾點了點頭,“至于得來的途徑……我只能說我們自有辦法。”
看來他是打算要守密了,不過就算如此,能夠拿到這樣一件東西,此行也足夠讓人滿意了,芙蘭暗想。同時手里緊緊地握住畫框。
這是她第一次得以見到母親的容顏,盡管礙于某些原因只能驚鴻一瞥,但是已經足夠讓她滿足了。
“謝謝您的幫忙。”一想到這里,芙蘭連忙站了起來,鄭重地朝對方再次行了個禮,“雖然不知道到底該以怎樣的誠意來回報您,但是您以后如果有需要我幫忙的事情,盡管跟我說吧,只要我能夠辦到的,一定能夠去做的。”
“我相信您的這個諾,畢竟您有那樣一個兄長……”伊澤瑞爾仍舊笑著,只是這個笑容里好像多了一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不過,正如我之前跟您說過的那樣,我并不是為了什么報酬而幫助您的,能夠見到您為此綻放笑容,就已經是我最大的報酬了……”
同時,他眨了眨眼睛,將視線放在了畫框背面的夾層上。
“哈哈哈哈……”他貌似鄭重的態度,逗得芙蘭都笑了起來,“您可真是有趣,不過您放心,您的人情我是記住啦,只要有機會我一定會還的。”
一邊說,她一邊不著痕跡地將夾層中所夾著的紙條攥到了手心里。
…………
當離開了這座公寓之后,兩個少女同時長舒了一口氣,好像經歷了一場奇怪的旅行一樣。
“我們回去吧。”芙蘭笑著向瑪麗說。
“嗯,回去吧。”瑪麗朝遠處待命的車夫打了個手勢,然后,她還是忍不住又說了一句。
“芙蘭,我們以后再也別來這兒了。”
“嗯?為什么?瓦爾特先生不是挺好的嗎?”芙蘭好奇地問。“我感覺他對我和您很親切啊。”
“就是這樣才奇怪啊!”萊奧朗侯爵小姐搖了搖頭,“您不覺得他招待起我們來太過于游刃有余了嗎?簡直就像……簡直就像個上流人似的。”
“為什么他就不能像個上流人呢?”芙蘭笑著回答。
“……我……我不是這個意思啊!”瑪麗有些急了,“芙蘭,你是明白我意思的,別裝傻了,難道你就不奇怪嗎?”
“奇怪什么呢?”芙蘭仍舊笑著。
“什么地方都奇怪!一個小小的記者,能住得起這樣的房子?還有傭人服侍?我才不信呢!他既然不缺錢,那么為什么還要跑到報社去當個記者?肯定是有什么不為人知的的秘密。”瑪麗微微皺著眉頭,然后說出了自己的判斷,“芙蘭,這個人古怪得很,你最好以后別和他來往了,不然搞不好會出什么意外。你可別不聽我的忠告啊,我在這個社會上行走的路終究比你多,我的建議至少你是應該聽聽的。”
“嗯……我知道了。”芙蘭笑著點了點頭,同時將手中的畫框拿得更緊了。“就按你說的辦吧。好了,反正現在拜訪已經結束了,我們現在先回去吧。”
說完,她轉身就朝馬車慢慢走去。
不行,這樣太讓人不安了。
瑪麗看著芙蘭的背影,心中愈發感覺不妙。
如果真要是出了什么意外,特雷維爾先生一定會殺掉我的!她痛苦地想。
“等等我吧!”她連忙也趕了上去。(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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