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小雨的漸漸停息,位于京城郊外歐特伊地區,終于得以向世人展露自己被粉刷一新之后的美貌。
露珠粘在道路邊翠玉般的樹葉和青草之間,折射出幻彩的光芒,而城內達官貴人們錯落在這個小鎮各處的別墅,更加把這里點綴得如詩如畫。
在平素,這里十分幽靜。而今天,其中的一座別墅卻一直人來人往,不時有馬車駛入宅邸的圍墻當中。仆人們四處奔波,唯恐招待客人不周,其忙碌猶如來到了盛大的節日一樣。
這座宅邸,就是基督山伯爵最近為自己購置的別墅,平常這里并沒有多少人氣,伯爵一貫喜歡安靜和低調,但是今天有所不同,為了答謝巴黎社交界在自己來到法國之后給自己的幫助,他決定舉辦一場大型的宴會,招待自己所認識的客人們。
這些客人們非富即貴,都是顯要的家庭出身,可想而知這對仆人們帶來了多少壓力,誰也不敢放松。
就在這忙碌的一天走過了一半的時候,一輛銘刻著家徽的馬車輕巧地駛入到了宅邸的庭院當中,接著,一個少年踏著踏板走下了馬車,然后他站在車廂的門口,將一個盛裝的少女扶下了馬車來。
兩個人都長著一頭耀眼的金發,少年穿著一身宮廷侍從制服,顯得英俊而又不乏銳氣,而少女則穿著一條一條華貴的長裙,金色的頭發也梳成了兩邊的馬尾,蓬松而又飄逸,不過,雖然刻意想要打扮得像大人一些,但是她那白皙而又稚嫩的臉蛋還是讓人不禁心里生起一股對孩子的愛戀。
哪怕是久經世故的貝爾圖喬管家看來,特雷維爾兄妹兩個的相貌,也是出眾得異乎尋常。
“特雷維爾先生,特雷維爾小姐,感謝你們的駕臨。”等到他們落地之后,管家走到了他們的面前,恭敬地彎下了腰來,“請容許我帶你們先去休息。”
“辛苦了,先生。”夏爾朝管家點了點頭,然后做了一個請他帶路的手勢。
芙蘭則只是沉默地點了點頭向管家示意,然后怯生生地跟在了夏爾后面。她現在這個年紀,確實沒有和別人太多交流的必要,也不算失禮。
“請跟我來。”貝爾圖喬管家抬起了腰,然后在前面帶路,引領著特雷維爾兄妹兩個人前往宅邸內。
“伯爵現在在家嗎?”走了一會兒之后,仿佛是為了打發時間,夏爾隨口問前面的管家。
“當然了,今天他要招待這么多客人。”管家頭也不回地回答。
“那么……最近他的心情怎么樣?”夏爾再問。
“伯爵的心情很好,尤其是今天。”管家仍舊以平穩的語氣回答,“他一直都希望能夠以不失體面的方式在這里招待貴客們,籌備了這么久終于實現了這個目標,他當然會為此而感到高興,我們也會為之感到自豪。”
“哦?聽上去你們準備了很多有趣的東西?能不能先告訴我呢?”夏爾開玩笑地問。
“有趣的事情只有當您不知道的時候才有趣,等您知道了就沒趣了。”管家拒絕了夏爾的要求,“先生,您只需要好好享受今天就行了,我保證您會得到滿意而且新奇的體驗。”
“那我還真是有些期待。”夏爾點了點頭,接著,他突然話鋒一轉,“前陣子我拜訪了布沙尼神父。”
“什么?”一向云淡風輕的貝爾圖喬管家,這下終于不再淡定了,他急促地站定了身子,然后直接轉回了頭來,看著夏爾,“您碰到他了?”
“是啊,我拜見到了他,然后和他聊了一下,很多很多話題,包括您。”夏爾鎮定地回答,同時不露痕跡地觀察著對方的反應。“我從他那里得到了很多教誨。”
“是嗎?那您真是太走運了。”貝爾圖喬管家露出了絕對發自內心的笑容,“布沙尼神父是一位充滿了智慧的長者,能夠從他那里得到教益,是許多人一生難求的幸運,我由衷地為您感到高興,先生。”
他的反應是真的,夏爾馬上在心里做出了判斷。
他有意試探了這位管家,就是為了搞清楚貝爾圖喬管家到底有多么深入到基督山伯爵的事務當中。
結論很遺憾,雖然貝爾圖喬掛了一個管家的名頭,但是伯爵瞞著他的東西太多了,基本上可以確定他不是一個核心人員。
看得出來,他對布沙尼神父很崇敬,不過這倒是非常正常,是布沙尼神父將他從死囚牢房里面救了出來,并且幫助他得到了今天的地位,可以說改變了他的人生軌跡,任何一個人都會為此感恩戴德。
只可惜,這位可憐的管家,他現在都還不知道基督山伯爵和布沙尼神父是一個人!
不過,仔細想想,這對他來說也是好事吧,有時候,人會因為無知而幸福,要是知道有人一直在玩弄他的命運,那該多么情何以堪啊……
這倒是一個可以利用的突破口,夏爾暗想。
貝爾圖喬管家當然不可能知道,少年人在暗地里轉動了這么多念頭,他現在還有太多事情要做了,所以也沒有空和夏爾一直聊天,說了幾句神父的好話以后,他就不再多做語,將帶入到了宅地內的會客室當中。
因為已經來過好幾次這座別墅了,所以夏爾對這里房屋的格局和大致位置倒還是挺清楚的,不過時隔兩周再來這里之后,他驚奇地發現,原本就已經布置得十分奢華的廳堂,似乎又更加富麗堂皇了幾分,基督山伯爵似乎打定了主意,要把這座他只打算短暫居住的宅邸,變成自己炫耀財富的最好工具。候見室里、樓梯上和壁爐架上到處都堆滿了花,各種珍奇的花卉被直接當成了最便宜的點綴品四處放置,花的香氣也在廳堂當中浮動,讓人心曠神怡。
寬闊的候見室里面,有一些小圓桌,看上去是為了方便客人們在等候的時候三三兩兩地坐下聊天的,桌子上有花卉有水果,還有已經加熱好了的飲料,甚至還有撲克牌。而夏爾就選擇了角落里面的一張桌子旁邊坐了下來。
一直默不作聲的芙蘭也跟著坐了下來,接著她拿起桌上的飲料,輕輕地抿了一口,然后四處打量了一下廳堂,似乎心事重重的樣子。
“怎么,姑娘?今天怎么這么不開心啊。”作為和她共處了十幾年的人,夏爾當然看得出來,妹妹今天的心情不好,尤其是來到了伯爵府邸之后,更加顯得緊張不安,所以在兩個人再次獨處的時候,他忍不住詢問。
“先生,這里讓我感到有些陰森,甚至有些害怕……”芙蘭微微縮著頭,小聲對哥哥說,“先生,要是可以的話,我們早點走吧。”
“為什么要害怕呢?”夏爾有些不解地看著妹妹,“難道你之前聽說過基督山伯爵嗎?”
“不,我當然沒有聽說過他,”芙蘭馬上否認,“我只是……我只是覺得這里的氣氛太讓人緊張了而已。”
“陰森嗎……”夏爾皺了皺眉頭,然后也四處掃視了一下,到處都是亮堂的光線,金碧輝煌的裝飾,讓這里和陰森搭不上一點關系。
她是知道基督山伯爵的什么事情嗎,所以才這么緊張?夏爾忍不住在心里猜想。
他現在已經知道了,妹妹并不如同自己想象的那樣懵然無知,不過對芙蘭知道多少東西,卻還是一頭霧水,理智告訴他,自己就算去問了也得不到答案,而這個事實更加讓他充滿了好奇。
他發現,自己對妹妹平常的交往圈根本不甚了解,甚至不了解她私下里到底做了什么。
不過即使如此,他還是不相信妹妹會做對自己不利的事情,兄妹兩個人多年來的羈絆,這么多年來他對這個孩子所投入所傾注的感情,都讓他根本就不愿意去相信。
好吧,這世上又有誰沒有一些秘密呢?她已經長大了,也該有自己的想法了。一想到這里,夏爾也就止住了繼續追問的念頭。
“好吧,如果你希望的話,吃過午餐以后就跟伯爵告辭吧,我想他會諒解你的。”夏爾同意了妹妹的要求,“說到底,其實我之前也沒想過帶你來的,只不過伯爵說既然邀請了我,最好也把你請過來,我才帶你過來的……”
“要走一起走,如果您不走,我就不走。”芙蘭突然打斷了夏爾的話,“我不能讓您一個人留在這里。”
她的目光,熱切而且堅定,讓夏爾絲毫不懷疑她的決心。
芙蘭的話,讓夏爾更加遲疑了。
她到底知道什么呢?難道她知道自己如今和基督山伯爵劍拔弩張?可是又是誰告訴她的呢?夏爾捫心自問,自己在妹妹面前可沒有透過一絲口風。
他想了想,還是得不到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