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白的大腦仿佛被一團凝固的水泥堵塞,徹底宕機。
無數記憶碎片——那些他視為恥辱、愚蠢或倒霉的經歷,此刻化作尖銳的鋼針,狠狠刺入他的認知深處。最終,這些鋼針匯聚成一柄巨錘,將他自以為牢不可破的“專業臥底世界觀”砸得粉碎。
他自以為的諜戰大戲,在對方眼中,不過是一場全程直播的整蠱真人秀。
他引以為傲的極限操作,在對方看來,只是個給生活添點樂子的電子寵物。
每一次他的抓狂、崩潰、懷疑人生,恐怕都被那位頂頭上司當作下飯的佐料,甚至可能搭配著林小鹿最愛的桂花糕,一邊品嘗一邊點評:“嗯,今天這只小臥底的表情,格外有味。”
一股屈辱與被戲耍的憤怒,如地底巖漿般在蘇白胸膛中翻涌,幾乎要從喉嚨噴薄而出。
玄月仙尊完全無視他那幾乎要殺人的目光。
她輕輕抬手,纖指遙點,那本被她拋回密室的《太玄仙法》玉冊應聲而動。石門無聲合攏,符文流轉,瞬間恢復了那副森嚴冷峻的模樣。
她低頭,看了看自己的右手。
那里空無一物,但方才捏著桂花糕的觸感似乎還未完全消散。
這個動作,太像“林小鹿”了。
玄月仙尊的眉梢微微一蹙,仿佛在嫌棄這殘留的“角色痕跡”。
做完這一切,她才將目光重新投向蘇白,恢復了那副俯瞰眾生的仙門至尊氣度。
“我承認,我是仙魔雙面臥底。”
她的語氣平靜得像在說“今日晴空萬里”,仿佛承認的不是驚天秘密,而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蘇白喉嚨里擠出一聲干澀的笑,像是破舊的風箱被硬生生拉響。
“承認?所以,從頭到尾,這一切只是你的一場游戲?”
“游戲?”
玄月仙尊眼中第一次閃過一絲復雜的神色,近乎憐憫。
“不,這不是游戲。”她緩緩開口,每個字都帶著冰冷的質感,“這是清洗。”
“蘇白,你以為仙魔兩界為何爭斗萬年不息?你以為魔尊派你潛伏,真的是為了顛覆仙門?你以為仙門高層,真心想徹底剿滅魔道?”
一連串的質問如重錘,狠狠砸在蘇白心頭,讓他腦中嗡嗡作響。
“他們不想。”
玄月仙尊自問自答,語氣中透著毫不掩飾的輕蔑。
“仙門需要魔道這個永恒的外敵來穩固統治、篩選弟子、消解內患。魔道也需要仙門這個高高在上的目標來凝聚人心、掠奪資源、維系魔尊的至高權威。”
“他們就像兩只相互依存的寄生蟲,牢牢吸附在這腐朽的世界之上,貪婪地吸吮每一分養分。他們想要的,不是某一方勝利,而是這場永無止境的戰爭本身。”
“而我要做的……”她頓了頓,清冷的目光中燃起一簇瘋狂的火焰,“是掀翻這骯臟的棋盤,將這些只想維持現狀的蛆蟲,全部清洗干凈。”
這番話在空曠的禁地中回蕩,每一個字都攜著令人心悸的力量。
蘇白愣住了。
他設想過無數可能:師父是魔尊的同謀,或為某件驚世寶物,甚至只是活得太久,閑得無聊找樂子。
但他從未料到,在她那冰冷的外表下,竟藏著一個如此瘋狂、近乎滅世的宏愿。
這一刻,蘇白體內血液竟不合時宜地沸騰了,仿佛被她話語中的狂熱點燃。
但下一秒,理智如警鐘般猛然敲響。
別信!一個字都別信!
這全是pua!畫大餅!
什么清洗世界、打破棋局,全是空話!不過是換了個更恢弘、更讓他無法抗拒的理由,繼續拿他當猴耍!
從魔界社畜,升級成天選之猴?
“我拒絕。”
蘇白咬緊牙關,從牙縫里擠出這三個字。
他抬起頭,直視玄月仙尊那深不見底的眼眸,聲音沙啞卻堅定。
“你的宏圖大業,你的清洗計劃,與我無關。我只想完成任務,或者,活下去。現在,我只想知道一件事。”
他頓了頓,問出了心底最深處的疑問。
“為什么是我?”
對,為什么偏偏是他?太玄仙宗弟子數萬,魔界臥底沒有一百也有八十,憑什么他這只倒霉蛋,被這位究極大佬選中,成了這場“神仙打架”的核心?
玄月仙尊深深凝視他,目光仿佛要穿透他的靈魂。
“因為你夠蠢。”
蘇白:“?”
這他媽是夸人還是罵人?
她語氣依舊平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