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駐扎在山澗附近的完顏部軍營升起篝火,一道道身影沉默的坐在火光前,臉上寫滿悲傷、卻也帶著堅毅,噼啪的火聲中,有人同士卒輕聲說了兩句話,腳下朝著中軍大帳走過去。
大帳中,有人聲傳來。
“折損太多了,大帥。”體形魁梧的完顏蟬蠢站在軍帳中用力揮舞著手臂:“俺部族的兒郎一戰就沒了三百,這樣大的損失再來個兩次,俺耶懶一路的部族就沒男兒可以上陣了。”
“俺們也是。”
“是啊,大帥,齊賊人眾,俺們拼不起。”
七嘴八舌的聲音響著,完顏婁室沉默的看著下方的一眾猛安、謀克,微微瞇起眼,尚未說話,外面有人走入。
“大帥。”名叫烏延蒲轄奴的猛安走進來,抱拳一禮,抬起頭,耳朵上的金環閃著光芒,腦后兩條小辮連成的半圓微微晃動:“軍中情緒有些低落,但也對擊潰齊軍有著信心。”
幾個適才說話的謀克臉色頓時一紅,不敢開口反駁,只是低下頭神色有些不快。
完顏婁室緊繃的臉色緩和下來,點點頭:“辛苦了,入坐。”
烏延蒲轄奴連忙致謝,他年方十六,剛剛襲承其父被追授的猛安、親管謀克職務,只是在軍中沒有具體官職,算是個隨軍聽用的將領。
完顏蟬蠢沒去看他,只是向著帥位的人影道:“大帥,下面的戰斗還是莫要如今日般與齊人野戰了,俺爹甚至被人射傷背部如今只能趴著不動,這……”
“不。”完顏婁室打斷下面說話的青年,搖搖頭:“今日一戰,俺發現齊軍騎兵多半都是新兵,與一年前和俺們打的那支齊軍不同,當是這一年中他們新募之兵。”
緩緩看了眼下方眾人:“今日傷亡之勇士,多是在攻其軍營之時折損的,之后的野戰卻是我等占優,是以你等也不必在此叫苦,若都因折損,這個不打、那個撤兵的,我等也不用在此商討,直接找去齊軍處投誠就是。”
幾個管軍的謀克微微張口又閉上,完顏蟬蠢眼神有些游移,他是完顏石土門的大兒子,也是耶懶路完顏部的下任族長,他沒自己父親那等抱負胸懷,在他腦中,部族勇士上次齊金之戰時折損就多,后來又經年與完顏晟爭斗,如今兩千騎兵已經是全部家底兒,不說全交代在與齊國的戰爭中,就是如今日般損失也夠他心疼的。
完顏婁室站起來,換上一副柔和面色:“俺知道你等部族勇士多有折損,勃極烈亦知道我等艱難,然這等危難之際,更需我等攜手共進,各位都是完顏部的親族、盟友乃至血親,當是懂得漢人所說‘一損俱損,一榮俱榮’之。”
看著完顏蟬蠢等人沒再出聲,這才輕輕點頭:“今日各位也都疲累了,且先回去休息,一切事宜明日再說。”
一眾將領互相看看,隨即亂七八糟的應了一聲轉身退出。
完顏活女走到門口見人都走遠了,這才返身回來哼哼一聲:“都是一群短視的,到了如今這般境地還不同心協力,尚自算計著自己那點兒得失,算不得女真勇士。”
完顏婁室正要坐下,聞一頓抬眼看了自己兒子一眼,方才落座:“說的什么蠢話,你我非是都勃極烈,如何能讓人效死命,這才是往日間部族相處的常態,只是你爹我也不是什么能善道的人,勸人之事……”
搖了搖頭,接著吸口氣嘆出:“可惜了,金國方輝煌兩三載,若是都勃極烈還在,哪里需要俺來做這般多事。”
想起前事,完顏活女一時間不知該說什么,半晌擠出一句:“那爹如今帶著這些人同齊軍作戰可能勝之?”
“這不是你該考慮的。”完顏婁室搖頭,隨后看著年輕的兒子:“你這幾日四處探查也累了,去歇著吧。”
“哦,那孩兒告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