潞縣以東。
天光黯淡,云層濃厚,鎖住天光的照射,偶爾有風吹起,街上的行人皆將頭臉縮入御寒的衣物之中,城外更是一片銀裝素裹,人跡早無的村莊之中升起炊煙。
自脫離宋軍以后,李俊、段三娘兩撥人就找了個村子住下,無他,南面大多是宋軍的地盤,現在他們跑回去大概率會被發現,再次推上戰場,還不如窩在北地,或可熬到和平之時,到時候天高任鳥飛,誰也不能將他們怎么樣。
另一方面,齊國這邊地廣人稀,經過最后的混亂,更是少了不少勞力,就算有官差跑來他們落腳的村子,也不會說什么,頂多訓斥一番,記下他們籍貫信息,也就捏著鼻子認了。
只要能收上來賦稅,有人出徭役,相信地方官兒也不會非要爭出個一二三不可。
而對于李俊等人來說,在此處落腳又能避避風雪寒冬,總好過憑著雙腿在滿是積雪的地面上行走,沒的找罪受。
穿過村中小路,屋子上方飄著白色的煙氣,耳中不時有嬉鬧的聲音響著,不少面色不善的漢子雙手籠在一起,快速從外面跑入屋內,隨后笑罵之聲響起。
段三娘揉了下凍得通紅的鼻子,看下凍得縮頭縮腦的段二,空氣中有魚湯鮮香的味道,暗暗罵了一聲會享受,隨后敲響面前房門。
大門呼地打開,童威看著門外的女人一怔:“三娘子與二兄弟怎地過來了,可是有事?”
段三娘大眼一翻:“沒事不能過來?”
“不是,能來能來,請進。”
開門的漢子一閃身,段三娘邁步走進來,段二雙手籠在一起跳進來,看著桌上一大盆魚湯和冒著熱氣的囊餅:“喲呵,吃的還不錯啊。”
“打漁而已,我等強項。”
李俊坐在桌前,看著這女人進來,轉頭對史全吩咐一句:“給三娘子與段二兄添副碗筷。”,晃動下桌上的酒:“這邊地窖中找到的,二位一起喝些?”
段三娘、段二也不客氣,上前一屁股坐下,看著酒水一笑:“恁地好,那就多謝李兄了。”
童猛起身給她倒酒,這女人仰頭全倒入口中,砸吧一下嘴:“北地的村釀,也是別有一番滋味。”
段二沒說話,直接撈起一勺子熱魚湯,吹吹喝下去,“哈――”一聲打個寒戰,一臉的熨帖樣。
李俊笑笑沒說話,只是舉起酒碗同她二人喝著,不過三五碗下肚,這婦人看他不說話,還是忍不住開口:“李兄就不問問我來是做什么的?”
“三娘子想說,自然會說。”李俊吐出嚼碎的魚頭骨,喝一口酒:“我非是心急之人,等的了。”
段二看眼段三娘,沒吭氣兒,如今他們段家是這娘們兒說的算,就算是他這做兄長的也要閉嘴聽著。
段三娘撇撇嘴:“你這性子就是不爽利。”,將酒碗放在桌上,歪頭看著他:“李兄接下來準備去往何方?可是要離開這北地?”
李俊沒有吭氣兒,慢條斯理的將盆中的魚肉撈起,放入嘴中,滾燙的湯水讓他斯哈幾聲:“三娘子接下來準備如何?要留在這北地?”
外面狗叫聲響傳來,段三娘皺皺眉頭,有些煩躁:“李兄恁地不爽快,我是真心想要請教你接下來的打算。”,頓了一下,看看李俊:“我若是知道該如何辦,也就不來叨擾你了。”
李俊拿著酒碗看看他,又掃一眼桌邊的幾個兄弟,半晌點頭:“三娘子爽快,我也不藏著掖著,如今局勢并不明朗,是以也沒打算好到底要往何方走。”
看著童猛起身過來給他倒酒,放下酒碗,搓搓下巴處的胡須:“只是有一點是確定的,南面暫時咱們是回不去了。”,拿起被倒滿的酒水又喝一口:“三娘子要是有什么想法,或可說一下,你我兩家一同進退就是。”
段三娘皺著眉頭,粗壯的手指抓著馕餅撕扯開丟入嘴里,咀嚼半晌咽下去才開口:“齊國輕車將軍潘忠、建忠將軍柳元兩個曾與我兄長廝混過一段時間,只是彼此交情并不是很深,但求個安身之所當是無礙。”
繼而看著李俊:“俊哥兒,我這可是將老底兒都掀開給你看了,那呂布當年可是去過你們江州,你就沒什么想說的?”
桌前吃東西的幾人停了一下,看看互相對視的兩人,又將頭低下去,伸出筷子夾著吃的東西,只是吃飯的聲響小了許多。
李俊打量著橫眉看著自己的大蟲窩,半晌一笑:“三娘子到是爽快人。”,沉吟一下:“齊國水師張橫、張順兩兄弟是我等舊相識。”
段三娘臉上露出滿意之色,頓時起身:“那等什么?咱們有這許多門路,前去投人就是。”
“三娘子稍安勿躁。”李俊苦笑揮手:“你可知你那兩個友人在何處?”
那邊的笑臉頓時一僵,李俊輕嘆一聲:“你這地上的兩個尚且不知其所在,我那兩個在水中游的哪里能找著痕跡。”
段三娘嘭的一聲坐下,屁股下的藤椅發出吱嘎聲音:“那總不能就這般等著吧?不如去析津府找找看?說不定能得個信兒。”
李俊苦笑:“哪里這般容易,那邊剛結束戰事,你我一頭撞進去,再被當作細作給捉了,屆時一頓皮肉苦或是逃不了的。”
“那你說怎辦?”
“先等等。”李俊重新拿起酒碗對著段三娘:“你我兩家這般多弟兄在這,總歸是餓不死,想來過段時日應會平靜下來,到時候咱們再尋過去也好過現在莽撞行事不是?”
段三娘沉思半晌,一抬手將酒碗端起。
咯――
酒碗輕碰。
“行,再等些日子就是。”
這次,兩人齊齊仰頭飲下,大抵是彼此交了些底兒,兩邊熱切了幾分,招呼喝酒吃魚之聲不斷。(本章完)_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