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不要停下!”
“前方白色披風的是張叔夜!”
戰場中爆喝聲響起,被親衛、將領乃至宋軍騎兵簇擁的張叔夜轉身看了看呼喊的方向,死死捏著韁繩,視線中,白色披風正在奔行中被風托舉。
“節帥,快解披風!”
伏在馬背上的張叔夜瞠目大吼:“我乃大宋帥臣,焉能為北賊一兩句話語所驚嚇脫衣褪甲!爾等是讓我重復漢末曹操舊事否?”
然而此時,西北邊的呂布率領眾將殺穿最后一層防線,張叔夜視線看到“呂”字大旗頓時閉口,回身同著旁邊的親衛、副將專心奔跑。
赤兔馬上,混身染血的雄壯身影看著混亂的場面不由皺起眉頭。
大纛落而士氣敗,此乃常事,然瞬間崩散至此者還是少有。
無能如那冢中枯骨的麾下也會在此時仗著人數努力一番……
腦海中轉著些許說不出是何等情感的念頭,呂布舉起手中方天畫戟向前一壓:“吹號,驅其兵沖其后軍!”
低沉的號角聲在天空下回蕩,數面將旗向著東西兩端而行,如同之前一般結成小股騎陣,見著有敢抵抗的兵馬沖過去殺散其兵馬,將人驅趕向南。
不足三萬的北地騎兵驅趕著四五萬之數的宋軍敗軍大規模的趕向汴河方向,楊再興渾身鮮血,拎著長槍狂奔,一面不斷殺散反抗之人泄憤,一面雙眼瞪的猙獰:“爾等主帥已跑,還不棄械投降!”
有敵將轉身就跑,被他拉弓在后一箭射斃馬下,戰馬拖著尸體向前跑了十數丈方才緩緩停下。
四周的宋軍步兵、將領看到他,驚懼的轉身跑的更快,后方有些不知真相的人跑的慢了一些,被他們推倒在地,然后踩著人跑的更快了。
這片刻之間,楊再興策馬飛馳卻只能看著張叔夜消失在人潮之間。
隨后戰場上不斷有人高喊“白披風者是張叔夜!”“擒張叔夜者,無論宋齊,即刻封侯!”這樣的喊話,讓不少人眼睛都紅了起來。
兵鋒蔓延,更多的宋軍步卒隨著騎兵向著后陣涌去。
夕陽燃燒著西邊的天空,俯瞰原野,密密麻麻的人潮向著四周鋪開,數萬人隨波逐流在潰逃的海洋里順流而下,一眼望不到盡頭。
主戰的戰線已經全數潰散,隨著齊軍騎兵的沖鋒,轉身回逃的人越來越多,接觸幾次之后,已經沒了抵抗的意愿,幾乎每個人都在轉身奔逃。
呂布領著兩千余武衛騎兵在潰兵后方以咄咄逼人的氣勢驅趕著逃跑的宋軍兵馬,偶爾身旁的武衛射出箭矢,將偏離的人潮逼回正路,敵我雙方幾近七萬人馬擁簇著鋪開,哪里都是人的身影。
“奇怪,敵軍后陣應是遇到才是……”赤兔奔行著,馬背上的人皺起眉頭:“怎的現在還未聽見廝殺的響動。”
“陛下,會不會撤了?”衛鶴肥胖的圓臉在馬上看向他:“中軍被破,依著這些當官兒的心性,怕是恨不得跑的比其主帥還快才是。”
呂布望著似乎一眼看不到頭的人海,搖頭:“不管其后軍如何,傳令王德、史文恭,讓他們截住后方的宋軍招降,等下帶回去。”
“喏!”
后方幾個武衛勒轉戰馬,猛的朝后飛奔出去。
呂布沉默一會兒:“衛鶴帶人繼續向前驅趕,若是到了河邊即刻帶著能帶回的俘虜回轉。”
提著大桿刀的胖子點了點頭,揮手招呼一聲,帶著半數武衛騎兵繼續前行驅趕潰兵。
赤兔緩緩停下腳步,余呈靠近過來:“陛下,可要找個安全處休息一下?”
“不用。”呂布揮揮手:“又沒生死斗,還沒那么累。”,望著遠方哭爹喊娘的身影,一勒馬韁:“整軍向后而行,令姚剛他們尋一安全之地卸甲歇息,莫忘了后邊還有一部趙宋前軍等著咱們。”
向旁邊的令騎招招手:“你繞路快馬去找王政等人,若是他們回營,就令人好生歇息,若是夜戰,傳令立時撤回去。”
令騎雙手抱拳,呼嘯一聲,與十余騎兵飛馳而去。
千余戰馬回轉,穿著黑甲的騎兵緩步逆向而回。
……
汴梁。
黑煙騰空而起,火把在城頭點燃,來回穿梭的青壯將傷亡的士卒快速的抬走,呻吟的聲響從城墻一路延伸去往城下。
折斷的箭矢插在青石之上,不少人正拿著一人高的掃帚,清理著毒藥煙球、霹靂火球等物的碎片。
李綱緩緩的坐在沾滿血跡的城樓斷木上,有親兵捧著水囊遞給他,指揮了一天防御的帥臣拔出木塞,慢慢灌了一大口,咽下,喘息一下,又舉起水囊喝了大半方才停下。
滲人的血腥氣鉆入他的鼻孔,讓這剛毅的老臣忍不住嘆息一聲,將水囊塞上扔回給那邊的親衛。
“齊軍悍勇,確實不是前幾日那些水軍能比的。”
呢喃一句,李綱坐了半晌起身:“快些統計出來傷亡!”,邁步走去墻垛前,沿著這一段城墻向前緩步而行,四周滿是一灘灘血跡,城墻上下,斷箭、遺落的兵刃、碎裂的石塊隨處可見。
有人將燈火挑去城外,防備有人趁黑摸城,一個個被石彈砸出的痕跡映入眼簾,站在一處血跡最多的墻垛,腦海中回憶了一番,這是一個豹頭環眼的北賊將領殺上來的地方,這處城段戰死了三個指揮使,若不是高殿帥麾下高沖漢帶著數名悍將前來支援,或許死的人還要多。
探頭向外看了一下,城門上方刻字的地方已經被對方火炮轟的七零八落,若不是當機立斷下了千斤閘,這城門也就破了。
不過……
好歹今日是守下來了。
李綱嘆息一聲,背著手,帶著親衛向城下走去。
還要入宮向官家稟報戰況,休息不得。
……
戰場前方,被兩萬余騎兵裹挾的宋軍降卒甚是惶急,一方面想要甩掉后面瘋狂追趕的騎兵,恨不得跑出八條腿來,另一方面看著前方跑的比自己快的同袍雙眼冒火,伸出的罪惡之手幾度拽不到前方的衣甲,還要躲著身后面人的黑手,這讓他們心中隱隱泛著肝火。
不知跑了多久,空氣似乎潮濕了些許,隱隱有河水的聲音傳到耳中,正在奮力追趕追兵的楊再興一槍扎死前面緩下腳步的宋軍士卒,耳中的聲音已經變成了哭腔。
“我不會游泳,救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