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平日里,借沈航一萬個膽子也不敢這般同沈莊說話。可眼下事關家族存亡,他站在一族生死的大局之上,不敢也敢了。
沈謙微微蹙眉,目光在沈航臉上停留片刻,又緩緩掃過屋內一眾族人。
這些人千里迢迢從襄英趕來,顯然是早已私下通過氣。他如今地位尷尬,明哲保身方為上策。
沈莊并未因沈航的無禮流露出半分不悅,甚至未曾抬眼看他,只低頭抿了口茶。茶水氤氳的熱氣朦朧了他深邃的眉眼,聲線平淡無波:“小花兒,你有什么想說的?”
“還說什么?”先前辭激烈的老者再度拍案而起,“我們要的是交代,不是來聽一個小丫頭片子——”
沈莊倏然抬眼。
那目光沉靜如古井寒潭,卻讓老者瞬間頭皮發麻,未盡之卡在喉間,訕訕落座。
滿室寂靜落針可聞,眾人交換著眼神,暗流在無聲的目光中洶涌,卻無人再敢出聲。
姜花衫恍若未覺這劍拔弩張的氣氛,清了清嗓子,聲音清亮:“爺爺,我覺得這事兒也不能全怪大伯。”
“?”沈謙上一秒還打算置身事外,下一秒就被這飛來橫禍砸得措手不及,錯愕地瞪著姜花衫,眼底幾乎要噴出火來。
這瘋丫頭又開始了?連題都不審了?
姜花衫一臉正氣凜然:“他不過是一時得意忘形,犯了一個身堅志殘的男人都會犯的錯。這是他個人作風問題,至多是他的家庭矛盾,還上升不到叛國的高度。這是污蔑。”
經過一整日的“角色扮演”,她拿捏起律師的腔調越發嫻熟。
沈謙忍無可忍,額角青筋跳動:“他們現在說的是你替余笙辯護的事!你別在這里裝瘋賣傻、混淆視聽!”
“誒?”姜花衫滿臉無辜,目光在沈航和那老者之間轉了轉,“你們方才慷慨激昂說了半晌……原是在說我?”
“……”沈航早已領教過她胡攪蠻纏的功力,不欲與她做口舌之爭,冷聲道:“那余笙是什么東西?竟敢當眾控訴生身之父!此等不孝之徒,放在往日是要受千夫所指、萬人唾棄的!”
“還有你!一個姑娘家不知收斂,竟敢拋頭露面出這等風頭,是想牝雞司晨,圖謀不該你想的東西嗎?”
姜花衫嘴角那點若有似無的笑意漸漸淡去,眸色微沉。
“爺爺!”
正當廳內氣氛僵持如繃緊的弓弦時,兩道身影一前一后踏入廳堂。
傅綏爾與沈眠枝步履從容地跨過門檻,恭敬地向主位上的沈莊問安。
沈嬌與沈執皆是一怔,面露詫異。
沈莊卻仍是那副波瀾不驚的模樣,溫和頷首:“綏爾也回來了?”
傅綏爾唇角輕揚,笑意卻不達眼底:“嗯,看到同一時代下還有這樣的熱血,我在異鄉一刻都待不下去了,所以就跟老師告了假。”
”
沈航臉色微沉,瞇眼打量傅綏爾,他剛剛還在指責姜花衫行為失格,這丫頭就用‘熱血’回擊,顯然是說給他聽的。
沈莊抬手虛按:“既然回來了,都坐下聽聽吧。”
話音一落,沈家族人紛紛怔愣,面面相覷低著頭小聲議論。
宗族會議,豈容女子旁聽?姜花衫在場已是破例,畢竟事因她而起。沈嬌一個外姓女坐于堂下早已引得不少人心生不滿,如今竟又添兩個年輕姑娘?成何體統!
“老爺子……”
幾位族老當即起身欲勸,沈莊卻似早已料到,隨手將茶盞輕擱在案上。清脆的磕碰聲不大,卻讓所有嘈雜戛然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