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涇抬手指了指桌案,“看看。”
桌案上,藥渣已被攤開。
太醫不敢怠慢,連忙上前細細查驗,手指捻起幾味藥材反復辨認,越看額角的冷汗就漸漸滲了出來,臉色也變得煞白。
“回王爺,這里面有丹參、赤芍、麝香、莪術……”
“直接說,是什么藥。”裴涇聽得不耐煩,打斷了他的話。
太醫身子一僵,連忙跪下道:“是……是避子湯。”
裴涇沒說話,書房里靜得能聽見燭火爆出燈花的聲音。
他沉默了很久,久到太醫的后背都被冷汗浸濕,才緩緩擺了擺手:“下去吧。”
太醫如蒙大赦,連忙起身退了出去。
裴涇獨自坐在桌前,目光落在那堆藥渣上,一坐便是一整夜。
窗外的天色從墨黑漸變成魚肚白,又染上晨光,他始終沒動。
直到一個丫鬟輕手輕腳地走進來,怯生生地說:“王爺,小姐讓您回去用早膳。”
今早的飯桌上,氣氛沉悶得厲害。
姜翡見裴涇臉色難看,昨夜又一晚上沒回來,還以為遇到了什么棘手的事,小聲問:“怎么了?”
裴涇抬眼看向她,眼神里帶著說不清的情緒,“小翠,你想嫁給我嗎?”
姜翡愣了一下,隨即笑著點頭:“當然想啊,你問這個讓什么?”
“丹參、赤芍、麝香、莪術。”他每說一味藥,聲音就冷一分,“這是避子的方子。”
屋內驟然安靜得可怕。
裴涇的目光像刀子一樣刮過她的臉,“不想給我生孩子?”
姜翡搖頭,“不是。”
“怕生出一個跟我一樣瘋癲的孽種?”
“你胡說什么?”姜翡猛地抬頭。
“那是為什么?!”
“是因為……”姜翡卻倏然噤聲。
該如何告訴他,自已或許終有一日要離去?如何承諾一世相守?
姜翡的眼睛紅了。
即便在這樣的時刻,那雙眼睛仍然能讓裴涇心軟。
他別過臉去,低聲道:“但凡你肯編個謊,我都信。”
瓷碗猛地被他摔在地上,“結果你連理由都懶得想!”
姜翡看著地上的碎瓷片,他們之間甜了這么久,從沒爆發過這樣激烈的爭吵。
她知道裴涇此刻的痛,是被最親近的人攥著心尖狠狠擰了一把,可她偏不能說實話。
即將到來的離別像懸在頭頂的劍,說出來,不過是讓兩個人在絕望里沉淪。
裴涇的手在身側捏得死緊,手背的青筋突突地跳。
他就那樣站著,目光沉沉地落在姜翡臉上,像在等一個能將一切推翻的答案,等一句哪怕是敷衍的解釋,好讓自已能找到一個臺階,哪怕是自欺欺人地走下去。
可姜翡只是垂著眼,睫毛顫得厲害,嘴唇抿成了一條發白的線。
終于,裴涇眼底的那點微弱的光徹底滅了。
他沒再說話,只是轉過身,頭也不回地大步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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