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忽然發現,比起即將到來的科舉大考,如何與女兒家相處,才是更讓他頭疼的難題。
……
燕王府別院。
段嫣然對鏡理著云鬢,目光卻透過菱花鏡,落在那依舊貪戀著被褥暖意的李想身上。
“夫君,當真不起身去送一送?懷英今日可就要入場應考了,這畢竟是他的頭一回。”
李想在錦被里翻了個身,聲音帶著幾分慵懶:“還是不去了。咱們學府今年赴考的學子為數眾多,我素來沒有親送的慣例,今日若為他一人破例,反倒會給其他學子添了心緒,讓他們平白緊張。”
他為自己的戀床尋了個冠冕堂皇的理由,畢竟這寒風凜冽的清晨,哪有溫軟的床榻來得愜意。
“說起來,如今京中各式學堂林立,春闈的競爭,想必會愈發激烈吧?”
“龍門難躍,這是大勢所趨。不過,朝廷也可順勢而為,酌情增加入仕的名額。再者,并非所有讀書人都非要擠上仕途這條獨木橋。學堂教出來的,不止是未來的朝臣,更是大唐的棟梁。”
“如今各行各業的作坊,對能寫會算的巧匠能人,求賢若渴。更何況,我還向陛下建,將各州府的胥吏也逐步歸入官管,如此一來,既能打通基層的晉升之路,也能讓朝廷的政令下達得更順暢。”
段嫣然的聰慧不輸武媚娘,雖平日不顯山露水,此刻卻一語中的:
“可如此一來,經由科舉入仕的官員越多,那些高門世閥的抵觸便會越強。他們眼見自己的權位被分薄,難保不會暗中使絆子,動搖這取士的根基。”
“他們暫時還不會。我翻閱過近幾年的名錄,雖說朝廷對科舉越發倚重,但金榜題名者,十之七八仍是門閥子弟。這一點,他們自己心中有數,自然也就安之若素。”
段嫣然聞,秀眉微蹙,有些不解:“照夫君這么說,科舉豈非還是未能動搖那些高門大族把持朝堂的局面?那你又何苦費這般心力,廣設學堂呢?”
“一時半會,確實如此。但這就像是埋下一顆種子,只要科舉取士的規矩立住了,就等于為天下寒門開了一扇窗,一條登云的梯子。”
“你看,這幾年各地的蒙學、小學如雨后春筍般涌現,無數匠人、農家的孩子也有了讀書識字的機會。他們的基數,遠非勛貴世家可比。”
“門閥子弟再優秀,一千人里就算有一半能登第,也不過五百人。可若有一萬個平民子弟入學,哪怕只有一成的人能考中,那也是一千之數。”
“水滴石穿,非一日之功。時日一久,這涓涓細流匯成江河,朝堂之上,終將是寒門庶族的身影占多數。”
“夫君這番布局,如此深遠,難道那些人當真一點都察覺不到么?”段嫣然心中泛起一絲憂慮。
她很珍視眼下的安穩日子,實在不愿想象李想將來與天下門閥對立的景象。
大唐的朝堂,就像一棵盤根錯節的參天大樹,根系全是那些傳承百年的高門望族。
從位極人臣的宰相到各州府的長官,放眼望去,鮮有真正的寒素之士。
所謂的寒門,也不過是小一些的門閥罷了。
至于尋常人家,想要躋身廟堂,更是難如登天。
段嫣然對此感觸尤深,她的母親便出身于清河崔氏,那可是天下聞名的頂尖世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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