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聽趙牧話鋒一轉,語氣依舊平淡,卻多了一分深邃道:“然而,這并非長久之計。”
“哦?”李世民故作驚訝,“小友何出此?”
“秦老爺是明白人,何必問我?”趙牧瞥了他一眼,嘴角帶著一絲看透一切的弧度,“世家在各級衙門經營百年,關系盤根錯節,早已自成體系。”
“太子能流放一個鄭員外郎,難道能把所有陽奉陰違的胥吏,所有心存偏袒的官員都流放了嗎?”
“即便能,新換上的人,誰又能保證全然無私,且能立刻熟練處理繁雜公務嗎?”說著,他輕輕敲了敲桌面,搖頭道,“眼下,東宮可以憑威勢為他們暫時掃清障礙,但無法永遠替他們擋風遮雨。”
“這些寒門學子,將來真正踏入官場,要面對的遠非如今這點磋磨排擠之類的小麻煩,而是官場傾軋,利益糾纏,甚至是地方豪強,錢糧刑名等樁樁件件都涉及到利益,甚至會有殺身之禍的事情……哪一樣不是棘手至極?”
“殿下和朝廷,總不能永遠像個保姆一樣跟在他們身后,事事為他們撐腰,替他們解決麻煩。”
趙牧的語氣變得有些清冷:“況且,朝廷如今開科取士,以科舉制徹底取代舉薦制,要的就是能為國分憂,為民請命的干吏,是能獨當一面、甚至能破開污濁僵局的利刃,而不是一群離了庇護就寸步難行,連自身官場處境都無法應對的巨嬰。”
“須知真正的才干,可從來都不是在溫室里就能精心呵護出來的!”
“而是在風浪甚至逆境中磨礪出來的!”
“如今這點小挫折,都只是開始罷了。”
“未來如何,終究要看他們自己的悟性,能力和造化。”
“能脫穎而出的,方才是真正值得期待的人才!”
“而那些被淘汰的,也只能說明不過如此......”
一番話,聽得李世民心中巨震,端著茶杯的手都停在了半空。
他原本只是想試探趙牧對寒門處境的看法,卻沒想到引出了如此一番深刻甚至有些冷酷的見解!
這番話,完全跳出了眼前紛爭的窠臼,直指人才培養和官場本質的核心!
是啊,他和李承乾之前只想著如何保護這些寒門苗子,如何打擊世家,卻從未從更長遠的“磨礪”角度去思考。
朝廷需要的不是嬌弱的花朵,而是經得起風雨的松柏!
趙牧此,猶如醍醐灌頂,讓他瞬間看到了更深層次的治國用人之道!
“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李世民放下茶杯,長長吁出一口氣,看向趙牧的眼神充滿了真正的敬佩和驚嘆。
“小友之見,真乃洞悉世情,直指本源!”
“老夫……受教了!”
他這番話發自肺腑,絕非偽裝。
眼前這個年輕人,其對政治和人性的洞察力,遠超他的想象。
趙牧卻只是淡然一笑,重新拿起茶杯:“閑聊罷了。”
“秦老爺的茶不錯。”
兩人又閑聊片刻,趙牧將打頂抹芽的要點畫了張簡圖交給李世民,便起身告辭。
李世民親自將趙牧送出莊門,目送馬車遠去,臉上的神色卻變得無比凝重和深邃。
“王德。”
“老奴在。”
“傳朕密旨給承乾……”
李世民低聲吩咐了幾句,核心思想便是:對寒門學子,保護之余,更需磨礪,要放手讓他們去應對困難,觀察其心性能力,真正的棟梁之材,需能經風浪。
王德心中暗驚,恭敬應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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