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府深處,連日來籠罩著一股低氣壓。
仆役們行走皆屏息凝神,生怕一絲響動便觸怒了那位面色陰沉得能滴出水來的家主。
書房內,崔敦禮屏退了所有下人,獨自對著窗外枯坐良久。
貢院案的慘敗像一記響亮的耳光,不僅火辣辣地疼,更讓他感到一種深刻的恥辱和警覺。
對方的反擊太快,太準,太狠,絕非太子李承乾所能為,其背后定然站著那個屢屢壞他好事的隱匿高人。
直接構陷栽贓,看來是行不通了,反而容易引火燒身。
崔敦禮枯瘦的手指用力捻動著冰冷的紫檀佛珠,眼中閃爍著老辣而幽冷的光。
他需要一種更根本,更難以駁斥的方式,一種能夠從源頭上遏制寒門崛起勢頭,并且能站在道德高地上的方式。
他的目光掃過書房內堆積如山的古籍典冊。
忽然,他視線一頓,落在了一卷略顯陳舊的《前朝典制輯要》上。
一個塵封已久的詞匯跳入他的腦海.......察舉。
他的嘴角緩緩勾起一絲冰冷而算計的弧度。
是了,為何要與寒門庶子在科舉這一條路上死磕?為何要放棄世家千百年來最大的優勢.......聲望,人脈與對地方話語權的掌控?
他立刻喚來絕對心腹的老管家,低聲吩咐道:“去,請盧公過府一敘。”
“另外,將府中收藏的所有關于兩漢,魏晉選官制度的典籍,尤其是涉及察舉,征辟,九品中正的,全都給老夫找來。”
不久之后,盧承慶悄然而至,他的臉色同樣不好看,崔家的失利也意味著盧家的損失。
兩人在密室中相對而坐,氣氛壓抑。
“崔兄,如今之勢,該如何是好?難道就眼睜睜看著那些田舍郎步步緊逼?”
盧承慶的聲音帶著不甘與焦慮。
崔敦禮將那本《前朝典制輯要》推到他面前,手指點著“察舉制”三個字,聲音低沉而緩慢:“盧公,你我兩家,乃至天下世家,立身之本何在?”
“非止于朝堂官職,更在于千年來積攢的清望,門生故吏遍布天下的網絡,以及地方上一九鼎的影響力!”
“科舉之道,雖是正途,卻非唯一之途。”
盧承慶微微一怔,凝神看去。
“陛下與東宮,不是推崇寒門,看重實務嗎?”
“又擔心官員全出自世家舉薦,害怕咱們世家壓過他皇家嗎?”
“既然如此......”崔敦禮的語氣帶著一絲譏誚。
“那我們便投其所好,提出科舉取文才,察舉納厚德!”
“奏請陛下,重啟察舉制以為補充。”
“由各地德高望重的耆老,名士.......這些人,十之八九皆與我等世家關聯深厚.......定期向朝廷推薦孝廉,賢良方正,直極諫之士。”
“被薦者,或可直接授官,或可在科舉中獲得優錄,加分。”
他越說,眼睛越亮,仿佛抓住了一根絕佳的救命稻草。
“此舉,表面上順應了陛下廣納賢才之意,彰顯朝廷重德尊古,誰能公然反對?”
“而實際上,推薦之權盡在我手!到時,推薦的還不是你我各家子弟,門生故舊?”
“寒門子弟,縱有才學,無世家舉薦,又能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