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柏沉默著,念珠在他指間捏得死緊,手背上青筋暴露。
他內心在進行著激烈的天人交戰。
理智告訴他這是懸崖邊緣,一步踏錯便是萬丈深淵。
可一想到日漸窘迫的現狀,岌岌可危的地位,以及未來可能更加凄慘的下場,一種極度的不甘和怨恨便吞噬了他。
“……什么樣的麻煩?”盧柏的聲音嘶啞得幾乎聽不見。
鄭倫見他意動,心中一喜,忙道:“具體的不需我們操心。”
“或許是在糧草上動點手腳,延誤幾日。或許是散播些流,動搖一下軍心。又或許……是摸清某段邊防巡邏的規律……都是些小事,但足夠讓朝廷頭疼一陣子了。”
“風險太大了……”王通還在猶豫,聲音發顫。
“風險?”鄭倫嗤笑,“做什么沒風險?坐在家里還有可能被房梁砸死呢!”
“如今這世道,撐死膽大的,餓死膽小的!”
“難道你們就甘心眼睜睜看著祖輩基業,被那些寒門賤子奪去,自己滾回鄉下啃老米嗎?!”
最后這句話,如同毒刺般狠狠扎進了盧柏和王通的心。
對失去特權的恐懼,對現狀的憤懣,以及對未來的絕望,最終壓倒了那點可憐的理智和忠君愛國的念頭。
盧柏猛地將念珠拍在桌上,眼中閃過一絲狠厲:“干了!”
“不過,必須萬分小心!所有聯系,必須通過絕對可靠的中間人,絕不能直接接觸!”
“而且,我們只提供消息,具體動手,由他們的人來!”
“這是自然!”鄭倫見兩人都被拉下水,臉上露出滿意的笑容,舉起酒杯,“來,為了咱們的活路,干一杯!”
三只酒杯輕輕一碰,發出沉悶的聲響。
昏黃的燈光下,三張扭曲的面孔上,交織著恐懼,貪婪和破釜沉舟的瘋狂。
他們自以為密不透風,卻不知,這間雅室隔壁,一個耳朵緊貼墻壁的影子,正將他們的密謀,一字不落地記在心中。
而在更遠的黑暗中,還有更多無形的眼睛,正冷冷地注視著這一切。
兩儀殿內,熏香裊裊,卻壓不住一絲微妙的尷尬氣氛。
李世民放下手中的朱筆,看著御案下躬身站立的幾位老臣。
為首的乃是新任的禮部尚書宋琦,這也是為隋朝舊臣,老學究了。
他須發皆白,面容清癯,此刻正一臉懇切地陳述著。
“陛下,”宋琦聲音沉穩,透著股為國操勞的誠摯,“太子殿下仁孝聰慧,勤勉政務,朝野有目共睹。”
“然,國本之固,非僅系于一人之賢德。”
“東宮至今唯有太子妃正位,子嗣不豐,此非社稷之福啊。”
“老臣斗膽進,宜為太子遴選賢淑側妃,既可延綿皇嗣,亦可借此……”他略一停頓,斟酌著詞句道,“……安撫勛舊,穩固朝局。”
“譬如,宋國公蕭瑀之幼女,年方二八,蕙質蘭心,家風清正。”
“又或,鄖國公殷開山之族中亦有適齡淑女,其家于陛下潛邸之時便……”
李世民聽著,手指無意識地在御案上輕輕敲擊。
他明白宋琦等人的心思。
清洗世家后,朝局需要新的平衡。
拉攏這些一直保持中立,且頗有影響力的勛貴老臣,確是一步穩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