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人間,華燈初上。
今夜的三樓“摘星閣”并未舉辦大型宴會,卻比往日更顯幾分隱秘的熱絡。
趙牧做東,宴請的客人不多,僅五六位,卻皆是長安西市里消息最靈通,門路最廣的大行商,其中便有那位剛接下沈萬金部分絲綢份額的周姓商人。
廳內絲竹悠揚,卻非喧鬧的胡旋樂,而是清越的琵琶與婉轉的箜篌合鳴。
云袖親自執壺,為眾人斟酒,她今日換了身鵝黃色的襦裙,發間簪著那支玻璃簪,在燈下流轉著溫潤的光,行動間儀態萬方,引得幾位商人不時側目。
阿依娜依舊是一身利落胡服,如影子般侍立在趙牧身后不遠處,目光偶爾掃過全場。
酒過三巡,桌上的珍饈動了一半,氣氛漸漸熱絡。
商人們的話題從最近的貨價波動,漕運情況,自然而然地拐到了西市那伙新來的西域商人身上。
“說起來,那家波斯寶記的生意,真是邪門的很。”一個經營香料兼營些西洋雜貨的孫老板抿了口酒,率先打開了話匣子,“他那絨毯,顏色扎眼得厲害,起初還以為是用了什么劣質染料,可偏偏又不掉色。”
“價格還壓得那么低,這不是攪局嘛!”
“何止絨毯!”周老板點點頭,接口道:“他們那染料更嚇人。”
“永固紅,天青藍,名字起得響亮,染出的料子也確實是那么回事,鮮亮,耐曬。”
“城南瑞福祥的王掌柜,就是買了他們的染料染了一批綢緞,成本省下一大截,賣得飛快,可把旁邊幾家老字號眼紅壞了。”
“眼紅?我看是心驚吧!”另一位主要做藥材生意的李老板壓低了聲音,“老王那人我曉得,最是謹慎,他偷偷找老匠人驗過,說那染料…成分有點怪,不像是尋常礦物或植物熬出來的,倒像是…嗯,說不清,反正透著一股邪性。”
“恐怕他如今心里也打著鼓,不敢大量用呢。”
趙牧斜倚在主位,手里捻著一顆冰鎮過的葡萄,看似聽得隨意,偶爾才插一句:“哦?還有這等奇事?”
“價格低,效果又好,這不是天降橫財么?”
“諸位老板該高興才是啊。”
“趙東家您說笑了。”孫老板苦笑,“這天底下哪有白掉的餡餅?”
“他賣得比咱們成本還低,圖什么?”
“做善事嗎?”
“我瞧著,倒像是揣著金元寶砸鍋賣鐵,所圖非小啊!”
“聽說他們不光賣成品,那染料方子也賣!”周老板補充了一句,眼神里帶著商人特有的精明和警惕,“就是價錢喊得嚇人,而且只賣給有實力的大綢緞坊,還要求買斷,不得外傳。”
“賣方子?”
趙牧捻葡萄的手指微微一頓,眼中閃過一絲了然。
這就不是單純傾銷貨物了,更像是在…有目的地篩選和滲透。
“可知要價多少?”
“三千貫!”周老板伸出三根手指,晃了晃,低聲道:“還不還價!”
“而且只要黃金或是等值的波斯金幣。”
席間響起幾聲低低的抽氣聲。
這價格,足以買下西市一個不小的鋪面了。
若非真正財大氣粗且有野心的豪商,絕無可能考慮。
“這手筆…”趙牧輕輕一笑,將葡萄丟進嘴里,“看來不是求財,是求人啊。”
所求的,自然是那些有實力,有野心,可能為了暴利而敢于冒險的商人。
話題漸漸又轉到其他方面,但趙牧心里已有了計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