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人間,三樓的雅間“聽雪閣”內,卻是一派與外間恐慌截然不同的寧靜。
窗扉微啟,傍晚的涼風帶入遠處平康坊隱約的絲竹聲,卻吹不散室內凝滯的氣氛。
夕陽的余暉透過窗,將小幾上那兩樣東西映照得格外清晰。
趙牧并未坐在主位,而是斜倚在窗邊的軟榻上,手邊放著一杯早已涼透的茶,他卻渾然未覺。
他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面前小幾上攤放的那一小塊色彩極為刺眼的猩紅色布料,以及旁邊那個拇指大小,用油紙緊緊包裹的深色塊狀物上。
阿依娜靜立一旁,身形仿佛融入了漸濃的暮色之中,只有碧色的眼眸在昏暗的光線下微微閃動,她聲音壓得極低,正將西市“毒染料”事件的最新情況,以及百騎司介入后的初步處置,......詳細稟報。
“…太醫署多位醫官會診,判定毒性劇烈且復雜,傷者已逾五十人,多為婦孺,癥狀輕重不一,重者皮膚潰爛化膿,高熱不退。”
“民憤極大,西市相關店鋪均已關門歇業,人心惶惶。”
“太子殿下震怒,已下令百騎司全面接手,嚴查波斯寶記及其一切關聯。”
阿依娜語速平穩,但字句間透出的信息卻驚心動魄,她最后目光掃過那小塊布料和油紙包,“這是我們的人,費了些周折,從一家正準備連夜將貨品運出城銷毀的綢緞坊庫房角落里,設法弄到的一點樣品。”
“那家掌柜嚇得魂不附體,幾乎是將東西扔出來的。”
趙牧臉上慣有的慵懶笑意早已消失殆盡,取而代之的是一種罕見的凝重和專注。
他沒有立刻去碰那兩樣東西,仿佛它們是什么擇人而噬的毒蛇。
他只是微微傾身,瞇起眼睛,仔細地觀察著那塊布料的顏色。
那紅色鮮艷得近乎詭異,帶著一種不自然的熒光感和油膩感,與大唐常見的,取自植物或礦物的,色澤溫潤沉靜的茜草紅,朱砂紅,紅花紅截然不同,透著一股廉價的,令人不安的邪氣。
他沉吟片刻,從發髻上抽出一根普通的銀簪......并非為了試毒,只是充當工具。
用尖端極其小心地,一點點地挑開油紙包的一角,露出里面暗紅近褐,質地粗糙不均勻的粉末狀物。
他沒有愚蠢地湊近去聞,而是用手在開口處輕輕扇動,讓一絲極淡的氣味飄過來。
一股難以喻的,混合著濃烈硫磺臭味,某種類似大蒜的甜腥氣以及金屬銹蝕般的怪異味道,若有若無地鉆入鼻腔,令人作嘔。
他又用銀簪尖極其小心地沾了一點點粉末,幾乎只是蹭了一下,然后在一只空白的,質地細膩的定窯瓷碟上,輕輕劃了一道。
留下的痕跡顏色深重刺眼,且粉末粗糙,附著性似乎很強。
“顏色扎眼得像是要跳起來咬人,氣味刺鼻混濁,質地粗糙得喇手…”
趙牧放下銀簪,身體向后靠回軟榻,眉頭緊緊鎖起,指尖無意識地,快速地在榻沿上敲擊著,發出輕微的噠噠聲,“這玩意兒,從里到外都透著一股邪性,根本就不是正經路子來的東西。”
他像是在自自語,又像是在對阿依娜分析。
他閉上眼,似乎在努力回憶著什么遙遠而模糊的碎片。
前世他并非化學專家,但信息爆炸時代耳濡目染,一些基本的常識和零碎的知識此刻在腦海中艱難地浮現,組合。
“嘖,這種詭異的鮮亮…顏色妖異刺目,非尋常草木所能染就,定是摻了金石之物。”
“而且這氣味...辛辣刺鼻中帶著腐臭,我曾在一本雜書上見過,說西域有些邪法,會用砒霜,硫磺等毒物來固色增艷,代價就是毒性劇烈,傷人根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