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明微沒有直接回答,只是看了一眼案牘,狀若不經意詢問:“大人怎的一夜就把這半個月的公文全都批注了?”
“正所為慢工細活,這般趕工,只怕會有所疏漏。大人為官數十載,倒是像新官上任,三把火熱情。”
沈自安沒有解釋,他收回目光,默默整理案頭的公文,分門別類,整整累了四五摞。
待把公文整理完畢,他才不緊不慢地回白明微:“柱國大將軍非拖拉之人,怎的這般吞吞吐吐,遮遮掩掩?”
白明微笑了笑:“其實也無甚大事,只是末將大嫂與侄兒歸家之后,非但沒有半分歡喜,反而憂心如焚,惶惶難安。”
“末將問及緣由,二人只說擔憂大人,一片對至親拳拳之心感人肺腑,所以末將代他們二人前來探望,回去以好安了大嫂侄兒的心。”
沈自安聞,面無波瀾。
他抖了抖袖子,笑著道:“近來本官身子有些不適,想起婉吟她年輕守寡,終身無依,實在是夜不能寐。”
“所以見到婉吟母子,一時情難自抑,難免有些多愁善感,倒是讓他們擔心了。”
白明微笑而不語。
沈自安忽然正襟危坐,下了逐客令:“既然柱國大將軍已經見著本官,夜深露重,早些回吧。”
白明微沒有理會沈自安的送客之,而是坐到了沈自安書桌下方的位置。
她把劍擱在茶幾上,自顧自地開口:“大人,當日我父兄遇難,家中親族岌岌可危,我亦沒有放棄求生之路。”
“只因家中還有老小,最后一口氣沒有咽下,都不敢認那命。靠著一把劍血雨腥風闖過來,一路艱難險阻細數不盡,但末將從未輕算了。”
說到這里,白明微凝著沈自安,一字一句:“沈大人,不到最后一刻,怎就先繳械投降了呢?”
從沈自安適才的回答,白明微就已經確定,沈大人必定受人脅迫,有著不得已的苦衷。
只因沈大人這樣的人物,竟用那夜不能寐、多愁善感來解釋自己的異常舉動,全然不符合常理。
她料想沈大人也沒想到自己會上門來問,竟連個借口都找不好。
再者,這隨口胡謅的借口,也是一種敷衍之舉,明顯是不想說明,只想早些把她打發了。
待確認了這點,白明微自是不能離去。
然而她知曉沈大人的決定多半是不能更改,所以究竟所遇何事都不愿對她透露分毫。
這決定的背后,何嘗不是看不到希望后的放棄?
她也不期望三兩語就能喚醒沈大人的求生意志。
如此說了這么一番話,無非是想從沈大人這里尋得些蛛絲馬跡,好順藤摸瓜,去探清背后的隱情。
然而適才還在敷衍的沈自安,卻在聽到她這番語之后,態度霎時大變。
他上下打量白明微一眼,最后捋須笑了:“柱國大將軍,你真是莫名其妙,半夜三更不速前來,就是為了和老夫訴苦的?”
“老夫念你是小輩同僚,又是婉吟婆家姑子,就不與你計較了,要是換做一般人,老夫定要打出去,再參你一本!”
說話間,他的態度變得極為強硬:“好了!夜深了,倘若柱國大將軍沒有什么要事,那便速速離開,本官批了許久的公文也乏了。”
說到這里,他還做了個手勢,語氣不容拒絕:“柱國大將軍,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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