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忽然想起許多年前,也是在這里,父親牽著他的手,指著滿堂牌位,聲音里滿是莊重與期盼,“六郎,你看,這便是我們的根,我們的源。一族之人,血脈相連,榮辱與共。”
那時的燭火溫暖明亮,映得先祖的名字仿佛帶著光。
如今,同樣的燭火,卻只映出一張張因憤怒或恐懼而扭曲的臉,照見梁柱間積累的塵網。
所謂的榮辱與共,原來辱需共擔,榮卻未必有份。
一種尖銳的諷刺感,混合著多年來的憋悶,在顧嘉良冰冷的胸腔里沖撞,幾乎要化作一聲狂笑沖出喉嚨,他死死咬住了牙關。
顧嘉瑋坐在上位,胸口劇烈起伏,臉色一陣青一陣白。
他死死盯著地上哼哼唧唧的族人,心中悔得腸子都青了,早知道這些年輕人沉不住氣,就該把他們留在前院,不該帶來議事,這下可好,徹底把臉丟盡了。
就在這時,一直表現沉默的顧嘉良緩緩站了起來。
他身形本就清瘦,方才的混亂讓他臉色愈發蒼白,連起身的動作都帶著幾分顫巍巍的虛弱,卻瞬間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支撐他身體的,仿佛不再是血肉之軀,而是這些年默默咽下的所有冷眼、所有委屈、所有對家人未能履行的承諾凝聚成的一根硬骨。
他轉向顧嘉瑋,語氣誠懇得近乎卑微,“九郎,祠堂是列祖列宗魂靈安息的地方,我不愿他們在地下還為子孫的紛爭煩憂,更不愿你夾在中間為難。”
字字句句都透著孝順與體諒,完全是一個合格的子孫、寬厚的兄長該說的話。
只有他自己知道,這“孝順”之下,是徹底的心寒;這“體諒”背后,是決絕的告別。
他不再奢望從這里得到公正,正如他早已不再奢望從這片土壤里獲得溫暖。_c